小说下载尽在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男人的另一半》 楔子 灵堂内,入目全是黑白两色。 女人身著剪裁极为贴身的黑色衣衫跪在灵位前,哭得梨花带雨,耳边那朵素白的小花更是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衬托得恰到好处,充分激起了在场所有男士的怜悯之心,让他们纷纷忍不住上前安慰。 “嫂子,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便。” “嫂子,东哥要是还活著,看见您这麽伤心,他一定会心疼的。” “嫂子,闯闯年纪这麽小,为了他您可一定要保重呀!” “嫂子……” …… “昆哥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灵堂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向门口望去。 黑发、黑衣、黑鞋,被唤作昆哥的男人面色阴沈地走了进来,身後还跟著四五个彪形大汉。随著他的一举一动,一股超低的气流瞬间席卷众人,让原本就很压抑的灵堂更显阴郁。 当他到达灵位之前,女人终於站了起来,也许是跪得太久所以腿脚血流不畅,只见她一个摇晃就往前栽了下去。昆哥眼明手快地扶住女人,女人半仰著头,含著泪光看了他一眼,然後顺势倒入他的怀中。 “阿昆……”哽咽的声音有些模糊,配合著眼泪,将一个寡妇的孤立无助表达得淋漓尽致。 昆哥出人意料地将女人往後一推,右手狠狠地向她脸上挥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後,女人被打翻在地。 “昆哥!” “昆……” 众人惊呼,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眼冒金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只是捂住瞬间红肿起来的左脸,趴在地上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啊!” 男人上前,一脚狠狠地踩在她的肩上,让女人痛得发出一声惨叫。 “放开我妈妈!” 一个带著童稚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男人一怔,一个半大的小孩就抱住了他踩在女人背上的那条腿。 孩子仰起头,当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看清对自己母亲施暴的人是谁,小脸上满是疑惑与惊讶。 “叔叔?!” “闯闯……”迟疑的表情在男人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被冷酷取代。 用力将孩子提起来,顺手扔给跟在自己身後的手下,男人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枪支,对准了女人的眉心。 孩子的眼睛被蒙住了,温暖的掌心贴在他的眼皮之上,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一声闷响之後,孩子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掌掰开一条缝隙。只见殷红的鲜血从女人的眉心汩汩地冒了出来,慢慢染红了地板,为这满目的黑白添上一抹浓烈的色彩。 “妈妈……”小小的声音开始颤抖。 “她害死了你爸爸,所以必须偿命。”男人抬起孩子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如果你是韩家的孩子,就把她给我忘了。” 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已经有些明白死亡代表的意义,现在……余光瞥到自己的母亲,孩子的全身开始像癫痫一般抽搐起来。 男人松开孩子的下巴,对抱住孩子的手下说:“带他回去。”说完,他扭头不愿再看孩子一眼。 於是,那名手下抱紧了孩子,快步走出了灵堂。行进中,他将孩子的头埋在自己的肩窝,轻轻地拍抚著他的背,笨拙地为他平复心中的恐惧。 那一年,孩子刚满九岁。 那一天,他记住了父亲的灵堂、母亲的鲜血、叔叔的冷酷,也记住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1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昏暗的房间内,两道黑影交缠在大床之上,翻云覆雨。不曾压抑的喘息与呻吟,低沈而粗重,如果细细分辨,不难发现其中并无女性特有的娇柔。这是两个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 “轻点!你想弄死我吗?” “哦,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弱了。” “去死……啊……” 一声高亢的叫喊之後,男人恶狠狠的声音从被褥之中传来:“韩闯,下次我如果再上你的床,我就不姓秦!” “哈哈哈哈……”伴著低沈的笑声,床铺跟随另一个男人抖动的双肩微微地震动著, “韩闯!你再笑一声试试看!” “OK,我不笑,总可以了吧?” 灯被打开,收住笑声的韩闯倚坐在床头,戏谑的笑容仍然残留在他的唇边。昏黄的光线洒在他结实的胸膛之上,沿著腹肌的形状投下暗影。只见他动作优雅地为自己点上一根烟,继而神情暧昧地注视著枕边的人。 “真有这麽累?” “你在下面试试!” 横了韩闯一眼,秦晓顺面色潮红地趴在床上。之前激烈情事似乎让他消耗不小,完全不似韩闯的轻松。被汗水浸湿的黑发凌乱地耷在他的颈边,将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几近透明,加上从肩胛到腰际近似女子的优美线条,乍看之下,让人有性别错乱之感。 知道自己过度的需索已经惹毛了秦晓顺,韩闯聪明地闭上嘴,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直到香烟燃到尽头,秦晓顺终於缓过劲来,翻身下床走进浴室。 “今晚回去吗?”韩闯跟进了浴室。 “回去。”秦晓顺打开淋浴,将洗发精倒在头上。 慵懒地靠在门框上,韩闯笑道:“高沐真的每天等门?” “那有什麽办法。我妈就是看准他一根筋不会转弯,才专程拜托他看著我。他可是尽职得很。” “不错啊,是个好男人。你不如把他拐到手,这样就不用发愁了。”韩闯低头闷笑。 “呸!”洗发水滑到了秦晓顺嘴里,又苦又涩,“你以为人人都跟我们一样变态啊!” 韩闯一怔,随即上前狠狠地在秦晓顺的腰上掐了一把。 “干什麽?!”被水迷了眼睛的秦晓顺,反射性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身体。 “‘变态’还想再来一次。” “有病!” “别动……”抬手将秦晓顺摁在墙上,韩闯狠狠地吻上他的嘴唇,眉头皱成了“川”字。 秦晓顺想反抗,却又敌不过韩闯的蛮力,只能被动地接受。隐约觉得韩闯在发泄著什麽,秦晓顺最终停止了挣扎。 敲门声打断了韩闯“再来一次”的计划。 “谁?”围了条浴巾走去开门,韩闯的语气不善。 “是我。”略显苍老的声音,温和中透著迟疑。 看到门外那张削瘦的脸孔,韩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衡叔!你怎麽来了?” 衡叔看到房内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又见到韩闯赤裸的上身,尴尬地问道:“打扰你了?” “没有!”韩闯连忙摇头,想让来人进屋,可一想到还在浴室的秦晓顺,他又紧张地将门拉上,慌乱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我马上就走,”衡叔见状,连忙说:“我只是想问你明天有没有空,阿湛出狱,我想让你陪我去接他一下。”衡叔全名黎衡,黎湛是他的儿子,一年前因伤人罪名入狱。 “没问题。”韩闯答得飞快。 “那好,我明天来接你。” “不用了,我明天来接你吧。” “也行。那我先走了。” “哦……” 黎衡见韩闯答应陪他去接儿子,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离开。 看著他轻快的背影,韩闯眼中一黯。在秦晓顺身上沾到的水珠,顺著他的手臂,滑落在深蓝的地毯上。 ※※※※z※※y※※b※※g※※※※ 西城监狱离市区有将近两小时车程,韩闯与黎衡不想错过时间,早早就出了门。 “阿湛的脾气不好,等会儿见著他,你……” 路上,黎衡搓著双手,显得有些紧张。 韩闯冲他笑了笑,安抚道:“放心,我不会去惹他的。” “可是,他现在一定很恨你。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一时心急,逼你做出那样的事,阿湛也不会……” “衡叔,”韩闯打断了黎衡,“事情已经过去了,忘了吧。” 高速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发出巨大的噪音,韩闯升起了车窗,一直挂在他嘴边的微笑渐渐淡去。回忆不一定让人觉得愉快,黎湛那一段对於他来说尤其如此。可惜,黎衡似乎并不想结束这个话题。 “你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他看起来很自责,“原谅我,我是个自私的父亲。” 余光瞥到黎衡鬓边的白发,韩闯沈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是个好父亲。” 黎衡侧头看著他,笑容有些勉强。 远远看见监狱的高墙与墙上的电网,两人同时停止了谈话。一辆红色的出租车此时正停在监狱的门口,显然也是为了接人而来。 “来得真早。”韩闯下了车,对出租车里走出来的人打了声招呼。 清爽利落的短发,成熟的妆容,微微上提的眼角透著妩媚,紧身的黑色短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完美的身段,精心打扮过的何美琪一如往常地引人注目。 “应该的。”她礼貌地对韩闯笑了笑,小心地隐藏起眼中的轻蔑。 韩闯挑了挑眉,假装没有看见。 这时,监狱沈重的铁门缓缓开启,三人一齐看向门口的方向。 身材高大的黎湛从门後走了出来,何美琪最先迎了上去,黎湛冲她笑了笑,目光却停留在韩闯与黎衡的方向。那笑容飞快地褪去,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韩闯站直了身体,感觉自己有些僵硬。 “阿湛……”黎衡也快步走向儿子,情绪激动,“你还好吗?” “我很好。”黎湛看著父亲,表情冷淡,“我住美琪那边,暂时不会回去。”不等父亲回答,黎湛搂著何美琪钻进了出租车,其间再也没有看韩闯一眼。 直到韩闯与黎衡消失在视野之内,何美琪轻轻将手放入黎湛的掌心。纤细的手腕与粗大的骨节形成显明的对比,肤色却不相上下,何美琪不由笑道:“你的皮肤白了不少。” “嗯,这一年我很少晒到太阳。” “头发也短了。”何美琪一边说,一边摸了摸黎湛被剪得极短的寸头。 “这是牢里的规定。”黎湛显得意兴阑珊。 “黎湛,”何美琪发现自己被忽视,干脆用双手捧住黎湛的脸,让他面对自己,“别去想他了。是他故意弄丢了证据才让你进的监狱,他甚至没想过要隐瞒这一点,难道你对这样的人还抱有希望?” 黎湛的脸被挤压得有点变形,不过并不妨碍他皱起眉头。 “你管得太多了。” 虽然黎湛平板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悦,不过并未对何美琪造成什麽影响,只见她顺势掐住他的脸颊,撅著嘴说:“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不过,我不管啊,今晚的聚会你可不准摆这种臭脸。” 拉开在自己脸上肆虐的手指,黎湛的表情缓和下来,问:“什麽聚会?” “呵呵,还不是你那帮兄弟,见你出来了,非要给你庆祝不可。”何美琪笑著,将头靠在黎湛肩上,不让他看见那笑容背後的落寞。 认识黎湛五年,她比谁都了解,韩闯在他心中代表一处禁地,一处无人能够涉足的禁地。聪明如她,除了小心地把握分寸之外,别无选择。 3 酒吧。 音乐、酒精、狭窄的空间。 陷在鼎沸的人声里,黎湛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久不见这种杂乱的场面,他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一夜。 “阿湛,来,是兄弟就把这瓶给干了。你进去这一年多,老子没一次喝痛快了。现在你出来了,说什麽都得给我补回来!” 看了看塞进手中的啤酒瓶子,再看看已经喝得七荤八素的死党钱永胜,黎湛二话不说,仰头拿著酒就往嘴里灌。他知道,和这种直性子的人来往,要的就是一个痛快。 随著瓶里的酒一点点减少,原先在旁边划拳、聊天的男人们统统转到这边来,叫好、加油之声此起彼伏。等黎湛放下瓶子,大家都开始一个接著一个轮番敬酒,黎湛坐在沙发上,来者不拒。周围的男人们突然变得单纯起来,仿佛随时可以被任何事情煽动,继而转变为疯狂。 空气渐渐升温,一种久违的燥热向黎湛袭来,让他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这时,一直远远看著他的何美琪,向侍者叫了一个果盘,硬是挤进了男人堆里,坐到了黎湛身边。 “吃点水果压压酒,”在黎湛耳边低语了一句,何美琪转头面对众人,娇嗔道:“刚见著他你们就这麽灌,想让我背他回去呀?!” “哟,嫂子看不过去啦!” “不对,我看嫂子是心疼了!” “哈哈哈哈……” “嫂子,这就是你的不对啦,湛哥这麽久没和我们见面,当然要喝到尽兴啦!” “算啦算啦,嫂子想了湛哥一年多了,你们要是把湛哥灌醉了,他们晚上可怎麽办事呀!” “原来是这样,哈哈,那真是……” “哈哈哈哈……” 听著越来越没谱的调笑,何美琪也不生气,反而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拿起一瓶酒说:“你们不就是想喝到尽兴吗?我陪你们还不是一样,醉了大不了让阿湛背回去。来,谁要跟我喝?” “喝,嫂子给面子,当然要喝。” 一时间,嚷叫之声此起彼伏,众人纷纷站了起来,统统摆出不醉不罢休的架式。 何美琪挽起袖子,满面笑容准备应战。 “好了,”一直没出声的黎湛突然伸手将她手中的瓶子抢了起来,笑道:“男人的事女人别在这儿掺和。如果我真的喝趴下了,这些人也不会站著。” 说完,他用手压住何美琪的肩头,将她重新压回沙发里,拿起瓶子又开始喝了起来。 “好,有种!” “湛哥要喝,我们哪能闲著,喝!” ※※※※z※※y※※b※※g※※※※ 黎湛闭著眼睛,感觉液体冲进他的嗓子里,冰凉与苦涩在舌尖散开,最後变成灼热的温度。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一声突兀的“衡叔”让黎湛瞬间停止了动作,不小心洒出来的啤酒顺著脖子滑进了他的衣领里,有些粘腻。 “找我?”黎湛收起笑容,问。 “我就是来看看。”黎衡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脸上是一贯的温和表情,可是却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噤若寒蝉,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黎湛。 “我们去包间谈。” 率先走进一旁的房间,黎湛在父亲进来之後,关上了门。 房间的隔音层将房内与门外隔成两个世界,黎湛坐在墙边的沙发上,抬头看著天花板上迷离的彩灯。 “韩昆想见你,明早你去一趟小别墅。”黎衡没有坐下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著儿子。 “你就为了这个专程跑一趟?”黎湛回视父亲,声音冷硬。 黎衡见儿子态度不屑,干脆收起笑容,反问道:“儿子在牢里蹲了一年多,现在出来了,我这个做爸爸的不该来吗?” “哼,顺便带上韩闯,来试试我的反应?”黎湛猛地站了起来,走到父亲的身边,“不用这麽麻烦,只要你不去动韩闯,我就会遵守承诺,决不把你做的好事抖给昆叔。”一字一顿,黎湛把牙咬得咯咯作响,横眼竖目的样子是少有的凶狠,完全不像一个正在跟父亲说话的儿子。 “别激动。”黎衡丝毫没有介意,反而笑著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只要他不挡我的路,我自然不会动他。倒是你,被他卖了一次多少也要长点记性,那小子可是狼变得,养不亲。” 挥臂挡开父亲的手,黎湛掩去了所有情绪,平静地说:“再凶的狼到了你那里还不是忠狗一条?你大可以放宽心,韩闯把你当神一样,卖了谁都不会卖你。” “我是担心你,我的傻儿子……” “少来这一套。”粗鲁地打断父亲虚假的关心,黎湛将门拉开,说:“你可以走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诺,黎衡也没打算多做停留,於是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去。 黎湛没有错过父亲嘴边那抹得意的微笑,他下意识收紧抓在门上的左手,直到指尖传来刺痛。 “阿湛!” 何美琪的声音唤回了黎湛游走的思绪。 “什麽事?” “永胜已经完全醉了,今晚就到这里好不好?我们先回去吧。” 黎湛看了看酒吧内东倒西歪的兄弟们,点头同意何美琪的提议。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喝酒的兴趣,只想找张床躺下来,让隐隐作痛的头部得到休息。 不容反驳地与众人道别之後,黎湛跟著何美琪,回到了她家。 精致温馨的房间,完全的女性色彩。黎湛就像一个闯入者,与它格格不入。 “你先去洗个澡,我等会儿帮你做个头部按摩好不好?” 摇头拒绝了何美琪的好意,黎湛径自走进了客房,一头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何美琪呆呆地看著,好半天才跟著走了进去,帮黎湛脱了鞋,又拿来湿毛巾为他擦了擦脸,料理妥当之後才轻轻地离开,顺手带上了客房的门。 所有人都以为何美琪是黎湛的女人,可事实上黎湛却从未真正碰过她。何美琪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她不抱怨,因为她已经下定决心等待。她知道,只要那个人不介入,她的机会永远最大。 4 韩家的小别墅其实并不小,只不过是相对韩家位於乡下的祖宅而言有点小而已。 以经营地下钱庄为生,传承了四代的黑道世家,从第二代开始就因为防不胜防的黑道仇杀而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即使有成群的手下,也无力阻挡这一噩运。 自从韩家第四代长男韩冬被人害死之後,只留下弟弟韩昆一人独撑大局。韩昆膝下无子,而韩冬的独子韩闯因为母亲的死而与叔父结下心结,宁可当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也不肯接手家业。於是,韩家不可一世的辉煌,现如今因为人丁单薄而不得不与他人分享。 为了韩家的基业,韩昆挑选了手下黎衡的儿子黎湛作为自己的接班人,苦心栽培到今天,他却突然拒绝了。 “给我个理由。” 年界五十的韩昆依然霸气十足,只是几年前的一场车祸毁了他的双腿,让他下半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所以他才不得不为了韩家的将来未雨绸缪。 “我只想过一些简单的生活。”黎湛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陈述著理由,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达了他不容更改的决心。 “广荣现在由你爸爸在打理,所以你不想插手?”黎湛的拒绝让韩昆感到有点意外 广荣是韩家其中一间地下钱庄的字号,黎湛入狱这一年时间,韩昆不得不将那边的生意交给黎衡打理。当初是考虑他们父子之间移交会比较方便,现在看来倒像是一种的障碍。韩昆以为黎湛不肯重新接手,只不想从父亲手中接收权力。 黎湛勉强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他不能告诉韩昆,远离韩家的事业是与父亲的交换条件之一。 哗哗的水声从窗外传来,韩昆示意黎湛将他推到窗边。 蓝绿色的泳池内,矫健的身影在其中自如地运动著。漂亮的蝶泳打起大面积的水花,突显出有力的双臂与肌理分明的背脊,那是韩闯最喜欢的泳姿。 “阿闯愿意搬回来与我同住,却不肯叫我一声叔叔。”韩昆看著侄儿,言语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黎湛站在他的身後,双手握紧轮椅的推手,没有说话。 “是你把他劝回来的?”韩昆问。 “我只是告诉他,如果他不回来,就连最後一个亲人也失去了。”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很信任你。”韩昆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黎湛盯著泳池里的背影,没有察觉话里的潜台词。 “如果你不想接我的位置,那就说服阿闯来接手。”这是威胁,韩昆的语气再明确不过。 “你这是在逼我,昆叔。” 为了韩闯的安全,他答应父亲不再插手韩家的事,可是要想撇开,就必须将韩闯拉进来。韩闯不会同意的,如果他愿意,八百年前就接了叔叔的位置,何必拖到今天?更何况韩闯一踏进来,势必会成为父亲的眼中钉,那他之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统统白费了? “这件事就这麽定了。你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以後我要听你的答复。”韩昆没给黎湛讨价还价的余地,他是韩家的龙头老大,人人都要服从他的决定。 如果轮椅推手是玻璃的,估计此时已经被黎湛捏成了碎片。知道多说无益,他沈默地退出韩昆的房间,一脸阴云密布。 走出房子,正看见韩闯从水里上来。黎湛视而不见,径直向门口走去。 “黎湛。”韩闯叫住他。 虽然现在没心情跟他说话,可黎湛还是停下了脚步。 转头看向韩闯,只见他随意地将浴巾搭在肩头,然後捏起一角慢慢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少年时白皙纤细的身体早已在他刻意锻炼之下变得结实而精壮,不过受骨架的限制,那些肌肉怎样都无法成规模发展,穿上衣服仍然给人瘦弱的感觉。可在这种只穿一条泳裤的情况下,所有的线条都暴露出来,让人立刻联想到“完美”二字。 黎湛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今晚一起吃个饭?”与韩昆如出一辙的语气,与其说是询问,还不如说是命令。 他在紧张,每当他不能确定某件事的时候,他就会用这种语气说话。黎湛面无表情地看著韩闯,为自己仍然了解他而感到高兴。 也许该答应他的邀请,也许把话全部说清楚,事情会有转机…… “少爷,有您的电话。”管家拿著电话走了过来,打断了韩闯与黎湛的交谈。 “喂……” 黎湛听到话筒里隐隐传来的男声,也看到了韩闯嘴边慢慢扬起的笑容。他的血液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连照在身上的阳光都是冷的。 “当然没问题,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不过今晚不行,明晚一起吃吧。” “……” “好,就这样,拜拜。” 韩闯挂了秦晓顺的电话,黎湛已不见踪影。 5 “少爷……”第一次见到黎湛不理自家少爷,管家大为惊讶。 韩闯耸耸肩,有些无奈地对管家说:“他昨晚八成被美琪踹下床了。” “……” 听惯了少爷的胡言乱语,管家聪明地不再往下追问,不然,只会招来更多不著边际的话。 看见老管家摆出百毒不侵的架式,韩闯顿时失去了开玩笑的兴致,继而拿起手中的电话,滴滴哒哒地按了起来。 “喂,是我。我今晚有空了。” ※※※※z※※y※※z※※z※※※※ 普通的街边小店,四个男人围桌而坐,中间是热气腾腾的麻辣火锅。 “为什麽来这种地方的?”看著廉价的一次性桌布,以及满是不明飘浮物的红油汤水,身穿昂贵西服的男人终於忍不住出声抱怨。 “把袖子卷起来吧,别弄脏衣服。”一旁戴著眼镜的斯文男子体贴地为男人脱下西装,然後帮他挽起衬衣的袖子,温柔的声音带著一丝笑意。 坐在桌子对面的秦晓顺显然没有这份耐心,只见他斜眼看著男人,一脸厌恶地说:“我不记得有人请过你。”。 那名斯文的男子名叫苏沛,他身边的男人是他的恋人──连宇乔。 秦晓顺是苏沛儿时的玩伴,亲眼见证了他们一波三折的爱情,是他们让他相信幸福是唾手可得的,虽然确定真爱的过程并不容易。可是,看著最贴心的朋友就这麽投入那个人的怀抱,他的心里始终有些瘩瘩疙疙的。与其说他妒嫉连宇乔,不如说他妒嫉他们的感情,那麽纯粹的爱情,怎叫人不妒嫉?亦或是羡慕? “你是知道他会跟来,才特意选的这里吧?”鬼才相信特意提醒他穿得随便些的秦晓顺是真的馋火锅了,他分明就是想让连宇乔难堪。韩闯就更恶劣了,明明是侧头对秦晓顺耳语,却偏偏将声音扩大到所有人都能听见,典型的居心不良。 当然,韩闯之所以与秦晓顺同仇敌忾,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连宇乔曾经揍过他一拳,他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比谁的心眼小,他可是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女人的。 受到如此讥讽,连宇乔额角爆起的青筋显出怒火爆发的前兆,苏沛立刻握住他的手背,笑道:“是我拉宇乔过来的,我不想留他一个人在家吃饭。” 平实的话语,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眷念之情,轻易化解了男人眼中的佞气。眉宇间无意交换的默契,是外人无法介入的领地。 秦晓顺低下头,突然间沈默了。 将那块差不多被秦晓顺戳成烂渣渣的冻豆腐扔进嘴里,韩闯不著痕迹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然後对连宇乔说:“既然来了就多吃点,食物只要合味口自然会让人垂涎,人也一样。”说完,他还别有深意地瞟了一眼苏沛,暧昧不明的眼神让连宇乔的脸色再次变得很难看。 “对了,黎湛出来了没有?我还想请他吃顿饭,好好谢谢他的照顾。”苏沛见情况不对,连忙转移了话题。半年前,他因为一场官司身陷囹圄,当时,秦晓顺请来韩闯为他辩护,而韩闯就拜托了正在牢中的黎湛照顾於他。 原以为苏沛会避讳这段往事,所以韩闯在听到苏沛提起黎湛时,不由微微一怔,说:“他已经出来了,下次帮你约时间。” “那就麻烦你了。” 在苏沛的周旋下,火药味总算是淡了些。四个人终於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食物上,尤其是秦晓顺,嘴巴几乎没闲下来,一直拼命嚼著,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人不禁怀疑他嘴里的食物是咬不动的钢铁还是嚼不烂的塑胶。 胡吃海喝了两个多小时,晚餐宣告结束。 送走了苏沛与连宇乔,韩闯捏了捏秦晓顺胀鼓鼓的腮帮子,好笑地说:“好啦,气了一晚上,你还嫌不够呀!” “要你管!”秦晓顺白了韩闯一眼,径自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喂!” 眼明手快地抱住秦晓顺,避开迎面而来的一台面包车,韩闯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疯啦!” 被韩闯的怒吼震得耳鼓发麻的秦晓顺,一时没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下意识地摸了摸秦晓顺的额头,韩闯有些担心。 握住韩闯温暖的手掌,秦晓顺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送你回家?” 秦晓顺再次摇摇头,拉起韩闯的手就往前跑。 “你要去哪儿?” “宾馆。” 6 廉价的街头旅馆,设施虽然简陋,但房间还算干净。 韩闯被秦晓顺压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看著他粗鲁地撕扯自己的上衣。领口的铜制拉链划破了秦晓顺的手指,他却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韩闯慢慢皱起了眉头。直到脖子被秦晓顺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终於伸手扣住他的下巴。 “我不介意你欲火焚身,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 “什麽?” 秦晓顺扭头甩开韩闯的钳制。 韩闯微微一笑,猛地翻身,与秦晓顺调转了位置。 “我只是想知道,”双手将秦晓顺的两手分别压在他的身侧,右腿蹭了蹭秦晓顺下身绵柔的器官,韩闯挑起眉毛,问:“你打算怎麽做?” 面红耳赤地将头偏到一边,秦晓顺嘴硬道:“又不是我插你,你管那麽多!” “原来你喜欢受虐,早说啊!”韩闯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顺势骑坐在秦晓顺的腰上,抬手拿起床头的台灯一拽,扯出黑色的电线,三两下就缠住了秦晓顺的两只手腕。 秦晓顺一惊,连忙挣扎,大叫:“你干什麽?放开我!” 可是韩闯对他的喊叫充耳不闻,只顾用力地捆绑,电线一下就勒进了秦晓顺的皮肤,痛得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韩闯!” 秦晓顺大吼,下意识地借此驱赶心中的恐惧。 腰上的压力突然消失了,秦晓顺缩起双手,发现韩闯居然并肩躺到了他的身边。 “怕了吧?下次记著,别再乱说话了。”韩闯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就这麽仰躺著抽了起来。 一把抢过那支烟放到自己嘴里,秦晓顺含混不清地骂了声:“混蛋。” “利用我来发泄,你不是更混?情绪化的家夥”侧身而卧,韩闯用手臂撑住头,单指擦过秦晓顺眼角的湿润,“真的这麽舍不得苏沛?我以为……”虽然秦晓顺不止一次说过苏沛是他的梦中情人,但韩闯并不认为秦晓顺对他有多深的感情。放著喜欢的人不去追求,似乎不是秦晓顺的风格。 “我没有舍不得他,”掐熄了手中的香烟,秦晓顺伸出捆绑在一起的双手挥开眼前残留的烟雾,“只是看他太幸福,替他觉得害怕。” “怕什麽?” “怕我看到的是个假象,就像我爸妈一样。” 秦晓顺曾经说过,他的父母一直是外人眼里的恩爱夫妻,实际上却是同床异梦,而且各有情人。 “就算是假象,也是苏沛的事情,你何必那麽在意?”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秦晓顺闭上眼睛,幽幽地说:“我放弃守在他身边的机会,是希望他能遇上更好的。连宇乔那家夥根本达不到标准!” “放弃守在他身边的机会?”韩闯惊讶地重复著秦晓顺的话,旋即笑了出来,“难道是你爸妈的事给你造成了阴影,让你不敢去追求苏沛?” “你有试过全心全意地喜欢一个人吗?韩闯。”秦晓顺答非所问。 韩闯换了个姿势,揉搓著发麻的手臂,没有问答, “我觉得当你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一定会像发了疯一样去侵占他的全部。可是我对苏沛没有动过这个念头,我喜欢他,却没有到那种疯狂的地步,所以我什麽也没做。我不想步我爸妈的後尘,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才发现原来两个人都不够爱对方……” “不够爱吗?”韩闯应了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 “对,因为不够爱他,所以放弃。觉得寂寞的时候就去寻找一点感官的刺激,觉得伤心的时候想办法让自己快乐,免得一时头脑发热,凭白多了份情感负担。”秦晓顺睁开眼睛,之前的阴霾渐渐淡去。 “感官刺激……”韩闯疑惑地问道:“你是指我吗?” “呵呵,你要这麽想我也不反对。是你说的,只要身体接触就好了,不用把心给你。” 看著秦晓顺捉狭的笑容,韩闯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只要身体接触,不用对方交出真心,这是他的游戏规则。风流也好,无耻也罢,他图的只是一时的快乐。因为他的真心早就已遗落了,无法拿出来交换。 7 清晨,打开门就看见自己的父亲,黎湛没有丝毫意外。 “你进去一下。”支走何美琪,黎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等待父亲表明来意。 “韩昆要你回广荣。”黎衡的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黎湛冷淡地回答道:“我没答应。” “听说他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 听到这句,黎湛不由动了动肩膀。父亲能得到如此确切的消息,证明韩昆身边一定有他的眼线。联想到这一点,黎湛心里有些发寒。 “如果我不回去,他会让韩闯加入。” “韩闯怎麽可能去广荣帮韩昆?”黎衡轻哼了一声,对韩昆的想法嗤之以鼻。 “所以他才要我去说服韩闯,如果韩闯不答应,我就必须回去。” 干脆说出全部的谈话内容,将问题丢给父亲,黎湛知道,这个时候沈默才是他的最佳选择。 广荣是韩家最嫌钱的地下钱庄之一,黎衡处心积虑才将大权揽在手中,如今决不可能甘心接受韩昆的安排。儿子或者韩闯,他一定会选择容易控制的那个,相比之下,黎湛不会是首选。 “那你就去说服韩闯吧。”婉转地表明自己的决定,黎衡表现得像一个为儿子得不到重用而感到遗憾的父亲。 黎湛什麽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不能让父亲看出来,这是他一心期待的结果。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让韩闯走进韩家的核心势力,也许是保他周全的最好办法。父亲不可能笼络韩家全部的部下,只要韩闯在韩昆的眼皮底下,对他不利的机会就会大大减小。接下的问题,就是怎麽说服他了…… “阿湛?” 何美琪从里间走出来,推了推想事想得入神的黎湛。 “我有事出去一下。” “你……”回不回来吃饭?何美琪没能说出後半句,黎湛就不见了踪影。 是为了那个人吗?蜷缩在黎湛刚刚坐过的地方,努力地感受著他遗留的体温,何美琪黯然地想著。 天地人律师事务所,内部装潢与它土气的名字完全一致。 黎湛站在门口巨大的金字招牌前,看见一个男人要求见韩闯。 “韩律师终於有人找了。” “就是,平时鬼影子都没一个。” “没名气嘛,呵呵……” 虽然事务所的前厅很宽敞,不过两名前台接待的窃窃私语还是没能逃过黎湛的耳朵。韩昆曾说韩闯的工作并不出色,看来是真的。 坐在自己的小办公桌前,韩闯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昨晚与秦晓顺聊到半夜,害他严重睡眠不足。没有睡足十小时,还真是痛苦呀! “高沐?”看到龙卷风一样刮到自己面前的男人,韩闯小小地吃了一惊。虽然他见过秦晓顺的这位室友不下数次,不过高沐对他一直很冷淡,今天突然跑来找自己,著实让人感到意外。 “晓顺手上的伤是你弄的?”外表斯文的高沐此时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伤?” 韩闯愣了愣,想起自己绑在秦晓顺手上的电线,昨天聊天的时候他们都忘了把那东西解开,结果秦晓顺的手腕上淤了一圈。 高沐就是为了这个跑过来兴师问罪?韩闯突然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你说那个呀!我们可是有来有往,你怎麽不去问问,我的伤是怎麽来的。” 韩闯一边说一边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昨晚被秦晓顺咬伤的脖子,故意引起高沐的误会。 “为了增加情趣,用上一些非常手段,有何不可?” 高沐果然上当,怒道:“虐待也能叫情趣?!” “高先生,这是我和秦晓顺的事,你凭什麽在这儿指手划脚?”嚣张地将脚往桌上一架,韩闯决定把坏人扮到底。 “你……”明显没有面对无赖的经验,高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怎麽?该不会是秦晓顺嫌我给的钱少,特意让你来讨回公道吧?麻烦你告诉他,像他那种货色满大街都是,少在那儿给脸不要脸。” “韩闯!”听到韩闯如此羞辱秦晓顺,高沐顿时失去了控制,猛地冲上去揪住韩闯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拖了起来,“你这个人渣!” 握到发白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在韩闯的脸上,却被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挡在了半空中。 本想伺机撂倒高沐的韩闯被这突然跑出来的好事者吓了一跳,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将高沐打倒在地。 “够了。” 在黎湛准备出第二拳的时候,韩闯终於回过神来,拦住了他。 避开黎湛冻死人的目光,韩闯继续装出一副痞痞的样子对高沐说:“回去告诉秦晓顺,我和他到此为止。我可没闲功夫陪你们玩这种争风吃醋的把戏。” 高沐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被打裂的地方,恨恨地看著两人。 “走吧,”黎湛冰冷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斧头,看得高沐有些胆寒,“真的打起来,难堪的人是你。” 8 高沐没有再纠缠下去,他并不是害怕黎湛和韩闯,只是门外那些探头探脑等著看热闹的人,让他不想再多留一秒。 到底是脸皮薄呀!韩闯在高沐离开之後,忍不住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慨。 关上门,拉起百页窗帘阻断门外那些好奇的目光,韩闯转身面对黎湛。 “什麽风把你吹来了?” 黎湛正准备回答,韩闯却突然抬手示意他等一下。 “我先打个电话。”高沐来找他的事,秦晓顺一定还不知道,还是事先通个气比较好,免得到时候出什麽纰漏。 “晓顺吗?是我。” 电话接通的一瞬,黎湛看到韩闯脸上突然绽放的笑容,莫名的刺目。 “你家保姆刚刚过来找我算账了,你手上的伤好像让他很心痛。” 秦晓顺显然有些吃惊,问:“高沐去找你了?” “嗯哼,他来了,还挨了一拳。” “你打他了?!” 韩闯好像看到秦晓顺紧张得跳起来的样子,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放心,只有一拳,”回头看了看黎湛还在泛红的手背,韩闯的声音变得不太确定,“脸上顶多淤个两三天吧。” “操,搞什麽呀!” “那就要问他了,这麽紧张你,到底是为了什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为另一个人打抱不平,韩闯相信秦晓顺在高沐心中的位置决不像秦晓顺说的那麽简单。 也许,这次的意外会造成什麽意想不到的结果也不一定。想起自己刚才的恶意误导,韩闯更加期待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黎湛太熟悉韩闯脸上那种算计的笑容,这让他下意识地想为刚才那男人祈祷。 “啊,找我什麽事?”得意忘形的人终於想起自己还有另一个访客。 “昆叔让我跟你谈谈。” 韩闯挑了挑眉,收起笑容,说:“我要工作。” “那就等你下班,我们再谈。”黎湛边说边找了张椅子坐下,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不是个好打发的家夥,韩闯的托辞对他完全不起作用。於是,韩闯不得不在他的注视下完成整天的工作,度过了有史以来最为老实的八小时。 时锺指向五点三十分,忍耐到极限的韩闯将手中的笔重重地摔到桌上。 “下班了?”黎湛站起来,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 “今天的晚餐你请。”横眉竖眼地抛下这句话,韩闯先行离开了办公室。 黎湛低了低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是他才能看到的一面,占不到上峰的时候就使个小性子让自己平衡一下,孩子气的韩闯。 两人的晚餐在一家高级餐厅进行,虽然侍者质疑了黎湛的牛仔裤与球鞋,不过韩闯还是执意走了进去。 “昆叔说……”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影响消化。” 黎湛想说韩家的事,但韩闯一直不给他机会。事实上,只要牵涉到他的叔叔,韩闯多数时候都不想理会。黎湛没有勉强,只是慢条斯理地与他一起消灭满桌的菜肴。只有两个人,却点了十个菜,不用说了也知道是韩闯的主意。 出了餐厅,韩闯又马不停蹄地拉著黎湛进了一家PUB。 挤挤挨挨的红男绿女,震耳欲聋的音乐,所有人都要扯著嗓子才能说上话。这里自然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不过黎湛什麽也没说,他只是坐在韩闯的身边,看著他与身边的陌生人玩得不亦乐乎。 忽明忽暗的灯光从韩闯身上扫过,映衬著他的笑脸,英俊而迷人。他很擅长运用自己的魅力,也很享受众人追捧的滋味。此时,他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毫无顾忌地炫耀著自己的七彩夺目的羽毛。 黎湛隐在黑暗里,平静地看著他的表演。 假装快乐,然後忘记痛苦,大家都用这种方式。韩闯只是在拖时间,他消极地逃避著黎湛将要告诉他的消息,他想逃离有关叔叔的一切。 9 差不多凌晨一点,何美琪给黎湛打了个电话。为了听清她在说些什麽,黎湛不得不走到噪音较小的洗手间。等他再出来的时候,韩闯已不见踪影。 黎湛询问酒保,酒保说他与一个男人相携离开。在这间PUB里,愿意跟著陌生男人离开的男人,全都从事一种职业。 黎湛不相信韩闯会花钱买男人,可当他走到停车场,看到韩闯车内交缠的两人,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被卡车辗过一般疼痛。愤怒焚烧了他的理智,当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用停车场备用的灭火器敲碎了车窗。 突然溅了满身的碎玻璃,韩闯似乎没有太大的惊讶。只见他走下车,从容地打发了那名男妓,然後一脸无所谓地看著黎湛。 “别再考验我的耐性,它没你想像的那麽好。”黎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放下手中的灭火器。 “我以为你走了,”韩闯踢了踢地上的玻璃碎片,笑著说:“美琪打电话过来 ,是催你回家吧?” 因愤怒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很快缓和下来,黎湛冷冷地回答道:“那不关你的事。” “那我找男人关你什麽事?” 黎湛一时语塞。 “OK,”韩闯举起双臂,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随即问道:“那你告诉我,为什麽我故意弄丢证据害你进监狱的时候你不生气,现在看到我和男人在一起,你却气得浑身发抖?” 黎湛没有回答,只是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双拳,止住了双臂轻微的抖动。可惜,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落入了韩闯眼中,变成了“此地无银”的佐证。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关心我……胜过关心你自己。”慢慢地靠近黎湛,韩闯的眼睛与黎湛的耳垂平视,他发现他的耳垂红得利害。 “我一直关心你。”黎湛退了一步,像是不能忍受韩闯的靠近。 “我知道。”韩闯微笑著,也退了一步,彻底拉开两人的距离,“你喜欢我。” “可是你喜欢我父亲。” 猝不及防,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就这麽暴露在空气之中,韩闯仍然保持著笑容,只是声音变得十分僵硬:“我们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层窗户纸早就不在了。是他要你把我送进牢里的,不是吗?”黎湛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只是不想你卷进黑社会,像他一样一辈子都无法脱身。” “他求你,所以你就毫不留情地陷害我?” “你既然都知道,何必再问呢?”韩闯一直微笑著,笑到整个脸部的神经都有些麻木了,让他无法变换另一种表情。 “昆叔要你接手广荣,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黎湛不想再说下去了,他只想离开这里。 “你撒谎!”微笑变成了仰头大笑,韩闯抖动著臂膀,说:“你跟著我一整天,只是想多看我一眼而已。只是这麽偷偷看著,你就满足了吗?” “那你呢?你还不是偷看了我爸十几年。你满足……” 话还没说完,韩闯就冲了过来,黎湛以为他要动手,反射性地用手挡住头部,结果发现韩闯的目标不过是他的双唇。 被吻住的一刹那,黎湛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本可以躲开的,以韩闯的身手绝不可能制住他。只是,唇上传来的热度让他失去了全部的判断力。 韩闯从正面抱住黎湛,将他的双手反折到背後,用力掐住他的手腕,利用身体的重量把他压在墙壁上。 这里是停车场的一个死角,灯光完全照不到,两人就这麽隐藏在黑暗中。 用舌尖撬开黎湛的唇齿,韩闯感觉到他的迟疑,却没有遇到抵抗。黎湛的嘴唇出乎意料的冰冷,韩闯碰上它,感觉自己的热量渐渐被吸走。 因为看不见对方,触觉就变得出奇的敏锐,韩闯熟练的挑逗让黎湛无处可躲,鼻尖全是他的呼吸,温暖的舌尖细细爱抚著所能接触到的每一寸黏膜,黎湛本能地迎合著,吮吸著,放任甜蜜诱人的味道扩散开来。 不停变换亲吻角度,紧紧贴住的身体让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韩闯被这频率相同的震动迷惑了,越来越投入,而黎湛却被韩闯的热情吓到了,越来越清醒。 事情不该是这样! 挣开韩闯的压制,黎湛气息不稳地问道:“你想干什麽?” “呵呵……”同样气息不稳的韩闯,笑著退後了两步,重回灯光之下,“谁叫你赶走了我的同伴,我不过是在就地取材。” 黎湛的声音消失了,黑暗掩去了有关他的一切,韩闯什麽也看不见。 “好啦,我只是想让你闭嘴,没别的意思。”韩闯挠了挠头发,感到一点点烦躁不安。 没有人回应,仿佛那片漆黑中空无一物。 “阿湛!” 停车场内回荡著韩闯的声音,孤零零的有些赅人。 “叔叔说的事,我不会答应的。你叫他死了这条心吧!”像是赌气一般扔下这句话,韩闯上了车,绝尘而去。 亲一下又不会死人,何况黎湛是个男人,跟非礼挂不上钩吧!韩闯这麽自我安慰式地想著,心里却更加混乱。跟黎湛认识十几年,对他的感情多少有些察觉,可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去招惹他。 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见鬼!”韩闯忍不住低咒了一声。 直到再也看不见韩闯的车,黎湛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 10 初见韩闯那年,黎湛不过五岁,远远地看著那个粉嘟嘟的小娃娃被妈妈抱著怀里,好不羡慕。 再见面时,黎湛十二了,而韩闯已经永远失去了母亲。从不知道冷漠的父亲也会有温柔的一面,当他将失怙的韩闯抱在怀中小心安慰,黎湛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还记得第一次交谈的时候,韩闯对黎父表现强烈的占有欲,这彻底激怒了黎湛。於是,两个男生用最直接的方式决出了胜负。 韩闯打输了,却赢走了黎父更多的关爱;黎湛打赢了,却输掉了父亲对他的最後一点重视。 “你把衡叔叔让给我吧,反正他也不疼你。” 韩闯稚嫩的声音像一把尖利的锥子,狠狠地扎在黎湛的心头。年幼的他不知如何应对,终於忍不住哭泣。懂事起就没见过母亲的孩子,一直将父亲当成唯一的依靠,虽然彼此并不亲厚,可潜藏的感情仍在。他怎麽都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竟然能够如此轻易地占去父亲的全部关怀。被遗弃、被孤立的感觉,让尚未成年的黎湛心痛不已。 “你别哭呀!我爸说了,只有小女生才哭哭啼啼,爱哭的男生会长不高哦……衡叔叔要疼我,所以才没时间来疼你了,你不可以怪他……” 韩闯当时乱七八糟的安慰黎湛几乎全忘了,只有一句,让他始终记忆犹新。 “要不,以後我来疼你。只要你不哭,我就永远疼你,比衡叔叔都疼你,最最疼你。” 也许是被这诱人的提议说服了,也许是被韩闯天真的小脸迷惑了,总之,黎湛慢慢接纳了他,从磕磕碰碰到全然的信赖也不过短短数天。 随著时间的流逝,黎湛长成了少年,他的生活也在不知不觉中与韩闯的生活相重叠。当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在追寻韩闯的一举一动时,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爱与不爱,只要看对方是不是在恰当的时间里让你心动而已。而韩闯,就是那个在恰好的时间里让黎湛心动的人。 从来没将那些世俗的道德枷锁放在眼里,爱上相同性别的韩闯对黎湛来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就在黎湛热切地注视著韩闯的同时,韩闯也在注视著另一个人,而他眼底的那份热切比黎湛投注在他身上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黎湛猛然间发现,那个发誓永远疼他的人,还没爱上他就先爱上了别人。那个人,是父亲,也是情敌。 早晨八点,仍在赖床中的韩闯最终被执著的敲门声给拉了起来。 “谁!”带著床气的声音十分不悦。 “阿闯吗?我是衡叔,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啊?!等等──”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慌慌张张地整理了仪容,再三确定自己没什麽不妥之後,韩闯深吸了一口气,假装从容地打开了房门。 “衡叔。” “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瞥了一眼凌乱的床褥,韩闯使劲地摇了摇头,说:“早就起来了,正打算让佣人上来收拾。” 招呼黎衡进房间坐下,韩闯点了一支烟,为自己定神。 “我是为了阿湛的事来的。” 吐了几个烟圈,韩闯貌似轻松地等待黎衡的下文。 “昆哥想让你接管广荣。”黎衡每说一句就看一看韩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掐熄手中的烟头,韩闯微笑著说:“阿湛昨晚跟我说了。” “那你……” “如果我不去,叔叔就会逼阿湛接手?” 黎衡没有回答,只是一脸期待地看著韩闯。 “我正打算等会儿去见叔叔,告诉他我会接手广荣。” 黎衡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後又不无担忧地说:“我知道你不想插手广荣的事,是我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的儿子,你……” “衡叔,”打断黎衡的话,韩闯再次点了一支烟,接著把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的,我不会让阿湛再踏回黑道。” “可是,却把你卷了进来。”黎衡满脸歉意。 韩闯回过头,冲黎衡安抚地笑了笑,说:“我是韩家唯一的男孙,广荣自然要由我来接,没什麽卷不卷的。” “这也是,阿湛到底是外人。” “衡叔,你和阿湛对韩闯来说都是自己人,没有内外之分。” 11 韩闯回过头,冲黎衡安抚地笑了笑,说:“我是韩家唯一的男孙,广荣自然要由我来接,没什麽卷不卷的。” “这也是,阿湛到底是外人。” “衡叔,你和阿湛对韩家来说都是自己人,没有内外之分。” 看著黎衡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韩闯感到一丝满足。 儿时对黎衡的亲昵早已随著年岁的增长逐渐消失,碍於两人的身分,现在的韩闯除了尊称他一声衡叔之外,不敢越雷池半步。他需要他,所有必须小心回避所有可能吓跑他的因素。 韩闯从没想过,自由随性如他,会对幼时从黎衡身上体会到的温暖如此恋恋不忘。一直渴望为黎衡做点什麽,这样能让韩闯觉得自己在他心目中有别於旁人。 衡叔想让自己的儿子脱离韩家,而他可以办到,事情就是这麽简单。他会帮他,让他如愿以偿,即使这样做会把自己卷进家族的黑道事业里。 韩闯的要求不多,他只是希望看到衡叔的微笑,但是,代价是黎湛对他的信任,这让他…… “一但接手了广荣,就绝不允许退出,你想清楚了?” 虽然对侄子突然表示愿意接手自家事业感到有些意外,不过韩昆并不打算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决定了就不允许退缩,这是韩家的传统。 “我想清楚了。” 韩闯没有直视坐在轮椅上的叔叔,只是尽量平静地表明自己的决定。叔侄俩太久没有如此正式地交谈过了,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一直以来,韩闯都不能忘记母亲被叔叔枪杀时的情景,虽然隐约知道原因与自己父亲的死有关,但他从来不曾追问,因为他害怕面对事实的真相,也不想承担更多的痛苦。原本打算远离这个家,彻底忘记这一切,但是黎湛的一席话让他留了下来。 叔叔是他惟一的亲人。 看著轮椅上略显老态的男人,看著那与父亲极为相似的眉眼,韩闯知道,他不可能离开。在失去了父母之後,他不可能离开惟一的叔叔,不可能离开这个惟一的家人。 血缘的羁绊,让他别无选择。 “那好,下周你就去广荣,我会安排阿湛跟在你身边,有什麽不懂的,你可以问他。” “阿湛?!广荣不是由衡叔在管吗?我跟他学……” “黎衡我另外有安排,有什麽事阿湛会教你,就这麽定了。”韩昆拿出惯有的强势,斩钉截铁地将话说完,不给韩闯任何反驳的余地。 黎湛刚刚出狱,韩昆却让他帮助韩闯接手广荣,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逻辑,不过韩闯没有再做询问。只要他能独立掌管广荣,黎湛的去留自然由他说了算。 “阿闯,”韩昆的声音打断了韩闯的心思,只听他说:“你父亲一直想让韩家脱离黑道背景,我希望你能完成他的心愿。” 不经意的一句话,让韩闯如遇电击,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父亲……” 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词,让韩闯的心里一阵刺痛。 “大哥走的时候,你还很小。以後……” 韩昆本想对韩闯说:以後有机会,我再告诉你一些有关你父亲的事。但是,当他看到韩闯苍白的脸孔,话到嘴边也被迫咽了回去。 说到父亲,就会联想到母亲。那个让他们叔侄关系降到冰点的女人,韩昆无论如何都不愿提起。於是,他挺了挺微弯的背脊,说:“我累了,有什麽事以後再说吧。” 韩闯僵硬地点了点头,退出了叔叔的房间。 七月的阳光,耀眼而灼热。 站在窗边的黎湛,静静地盯著窗外大树上叽喳的麻雀,专注投入的样子就像在观看百年不遇的难得景象一般。 从昨晚就现在,黎湛足足在窗边站了十个小时。看他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样子,何美琪不禁十分担心。踌躇再三,她终於走了过去,试探著问道:“阿湛,我做了些点心,要不要尝尝?” 大约过了半分锺,黎湛终於有了反应。 “现在几点?” “差不多一点了。” 黎湛没再说话,只是拿起外套,离开了何美琪的家。昨天,他与自己的死党钱永胜约了两点见面。 12 “现在几点?” “差不多一点了。” 黎湛没再说话,只是拿起外套,离开了何美琪的家。昨天,他与自己的死党钱永胜约了两点见面。 两点四十分,姗姗来迟的钱永胜一脸尴尬地冲黎湛笑了笑。 “广荣那头出了点乱子,临时给绊住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闲著。”黎湛无所谓的摇摇头,对自己枯等了一个多小时毫不介意。 “存心气我呢?小心休假把骨头给休散啦。”钱永胜嘿嘿一笑,转头叫来服务生,点了一大盘炒饭,“为了料理来捣乱那小子,害我中午什麽都没吃,饿死我了。” 黎湛端起自己点的茶水,不经意地问道:“谁这麽大胆子,居然跑到广荣去捣乱?” 韩家钱庄做的是高利贷生意,在黑道上地位显赫,敢明著挑衅的没几人,更何况是看守甚严的广荣,光是打手就有好几十号人,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至於往枪口上撞呀! “嗨,还不是因为衡叔手太狠,把那小子被逼得家破人亡,最後狗急跳墙跑到广荣来闹什麽同归於尽的把戏。”钱永胜生来就是五大三粗,说话从来不会拐弯,直到看见黎湛微变的脸色,才猛地发现自己讲错了话。 “我不是说你爸,那个……” “我知道。”黎湛放下杯子,双臂抱在胸前,沈声问:“这种事常发生吗?” “你不在的这一年,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钱永胜小心翼翼地观察黎湛的反应,担心自己再说错话,“衡叔还是习惯用老方法,所以难免会有些过头。” 高利贷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生意,韩家上一辈在经营地下钱庄时常常会采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杀人放火也算是常见了。不过,这些年律法日渐严明,韩昆已经明确表示过要避免这样的情况,特别是黎湛开始管理广荣之後,对於散户已是相当宽容,取人性命之事几乎没有发生过。不过,他入狱之後,广荣就由他父亲黎衡接手,他惯用的手法向来是毫不留情的。 黎湛垂下眼睑,淡淡地问:“昆叔知道吗?” “知道。”钱永胜正说著,炒饭送了过来,只见他拿起筷子扒了一大口,然後含含混混地说道:“你出来之前他老人家就放话下来,说广荣还是会交到你手里,大概就是不想让你爸继续管下去吧。” “我不会回去。” “噗──” 钱永胜一口饭喷了出来,黎湛敏捷地向後一靠,安全避开。 “不回去?!你要去哪儿?”连嘴角的饭粒都来不及擦去,钱永胜就急著追问起来。 有些好笑地看著他一惊一乍的样子,黎湛体贴地递了张纸巾过去。 “昆叔打算把广荣交给韩闯,这也是我的要求。” “你……” “我有些累了,想换种日子过过。” “你坐牢坐傻了吧?!辛辛苦苦才挣到今天的地位,兄弟们都服你了,凭什麽让给那个吃白饭的大少爷呀!” 面对钱永胜的口没遮拦,黎湛立刻沈下脸,厉声说道:“别让我再听到这种话。” 自知失言,钱永胜低下了头。跟在黎湛身边数年,他自然知道黎湛忌讳什麽。关於韩家大少爷的坏话是一句都说不得的,虽然钱永胜一直有点瞧不起那只米虫,不过碍於黎湛的威严,他也只能三缄其口。 见钱永胜有所收敛,黎湛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韩闯是韩家唯一的继承人,广荣交给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为韩家做事,就别再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祸从口出,知道吗?” “知道。” 黎湛虽然看上去冷冷硬硬,不过向来很爱护属下。钱永胜要不是受他庇护,光是那个讲话不经大脑的习惯就够他死上好几回了。所以,对於他的交待,钱永胜还是不敢怠慢的。 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黎湛转移了话题:“对了,新叔现在在哪儿?我怎麽一直找不到他?” “他啊!他现在在国外。”压力一减,钱永胜再次拿起筷子,继续自己未完的午餐。 “国外?”黎湛有些吃惊。李新是韩昆的左右手,轻易不会离韩昆半步,怎麽会跑到国外去? “还是那个韩大少爷,为了一宗官司去求新叔,新叔一时心软,坏了风行那边的规矩,结果被昆叔踢到国外去了。” 风行是韩家十年前成立的保全公司,主要是想让钱庄底下那些闲散的兄弟可以有个去处,也为韩家大批的手下找个正当聚集的理由。风行一直是由李新掌管,长时间下来在外界也颇有些名气,算是韩家可以拿得上台面的生意之一。 “什麽官司?”黎湛还是一头雾水。 钱永胜抬头,说:“就是连氏的太子爷被绑架那案子,听说那个太子爷与绑架犯曾经有一腿,所以连家那边请了我们的人保护他,实际上是想把他跟那绑架犯给分开。我们的韩大少爷正好做了那个绑架犯的辩护律师,所以硬是求著新叔让他们见了一面,结果被连家的老头发现了,害得风行背了个破坏行规的恶名,昆叔一气之下就把他降了职。” 一提起绑架犯,黎湛马上想到了苏沛。那个温文的男人曾经与黎湛同一囚室,韩闯还托他照顾来著,莫非与这件事有关? “那新叔怎麽会去了国外?韩家在国外几时有了生意?”黎湛问。 “不知道,据说是韩大少爷搞出来的,具体我不太清楚。” 韩闯…… 黎湛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原想请新叔帮忙劝韩闯接手广荣,现在看来是没戏了。回想起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吻,黎湛就一个头两个大,少了新叔这个台阶,他要怎麽去面对韩闯? 可怜的黎湛,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为怎麽说服韩闯而烦恼的时候,韩闯早就改变了主意。 13 可怜的黎湛,完全不知道他正在为怎麽说服韩闯而烦恼的时候,韩闯早就改变了主意。 与钱永胜一直闲聊到晚上十点,三十几个小时没合眼的黎湛有些撑不住了,索性到他家窝了一晚。 早晨回到何美琪家,看见她蜷缩在沙发上,那情形应该是傻等了一夜,黎湛有些不忍,伸手将她抱进了卧房。 “你回来啦!”被惊动的何美琪,抬了抬惺忪的睡眼,下意识搂住了黎湛的脖子。 掰开何美琪的手腕,为她盖上薄被,黎湛轻声说了句:“睡在客厅很容易著凉的,下次不用等我了。” “阿湛……”反手握住黎湛的指尖,何美琪的眼中闪出一丝惶恐。 黎湛怔了怔,旋即面无表情地问道:“有事吗?” 何美琪放开手,假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没有……就是想问你吃东西没有,厨房还有些点心,我给你热热。”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出去,你再睡会儿。” 快步离开何美琪的房间,黎湛没有再看她。 有些东西,不是日子久了就能得到升华。 黎湛不想看清何美琪眼中对他的爱恋,他一直希望他们是两不相欠的。他养著她,为她挡风遮雨;她守著他,为他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不是父亲揣测他对韩闯的感情,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回想初见何美琪时,她身上那股不输男人的英气与果敢,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都变成了小女人的娇柔婉约。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不惜将自己改变得面目全非,这样到底值不值得?黎湛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没力气去深思。没人有比他了解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多痛苦,所以他不想给何美琪任何机会。 韩闯是不是也抱著同样的想法?这麽想著,黎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於把昨天的那个吻划到恶作剧的一类。 “阿湛。” 熟悉的声音突然蹦到黎湛耳朵里,让他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不等黎湛应答,黎衡就打开了车门。 顺从地坐到了车上,黎湛问:“什麽事。” “韩闯已经答应接手广荣,韩昆要你去辅佐他,直到他站稳脚跟。”黎衡板著脸,眉宇间隐隐有几分煞气. 黎湛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而是直接问道:“那你呢?” 黎衡把视线定格在儿子的脸上,来来回回巡视了良久,似在衡量儿子的反应有几分真实,只要确定并无半点虚假之後,才说:“他让我替李新看著风行,搞这种明升暗降的把戏,哼!” 黎湛一度希望韩昆对父亲有所防范,可是当看到他将父亲处心积虑得来的地位转眼变成泡影,黎湛的心里却又不觉得有丝毫的畅快。 同情或者失落,复杂的感情让黎湛心里有些犯堵。 “韩闯什麽时候答应的?我前天晚上见他的时候,他还一点都不愿意。” “我昨天去见过他。”黎衡顿了顿,话里似乎有些後悔。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黎湛嘴边泛起一丝冷笑,没有出声。 “还好他很听话,”黎衡也笑了,那是全然的得意,“你暂时待在他身边,在我回广荣之前,你就给我好好看著他。大少爷养尊处优的,你可要小心点,别让他累著。” 黎湛冷冷地看了一眼父亲,对他如此隐晦地要求自己架空韩闯,表现得极为不屑。 “就这些?”黎湛问。 黎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地看了儿子许久,说:“阿湛,你始终是我儿子,对吗?” “我没忘。” “那就好。” 抬著沈重的双腿踏出汽车,黎湛四下张望了半天,发现自己居然无处可去。不得已,他只好又回到了何美琪的家,假装没有听她的询问,径直走进了客房,关上了门。 把自己扔在软柔的大床上,黎湛将头埋进枕头里,昏睡。 14 辞职比韩闯想像的要容易,大约是看他一直没做出什麽成绩,所以老板巴不得他快点走人。其实这也不能怪韩闯,以他的资历顶多也就是给事务所的头牌律师打打杂,根本就没有发挥的机会。当然,他自己并不努力也是原因之一,对於这一点韩闯倒是从不避讳。 就像是预见到自己一定会走上叔叔这条路,他趁著年轻多混几天清闲日子,有何不可? 系上脖子的领带,左想右想还是扯了下来,他现在已经不是什麽白领一族了,黑社会没有著装要求吧?太正式了看起来一定很怪,韩闯自嘲地笑笑,将领带甩到了沙发上。 全黑的古董车,身著灰黑唐装的韩昆早就端坐在内,不苟言笑的样子,十足的黑道大哥架式。韩闯一言不发地坐到他的身边,用全身的毛孔感受著狭窄空间里的压抑气氛。 全新的开始,另一段人生,是好是坏? 第一次踏进广荣,漫天盖地的黑白两色,居然让韩闯想起父亲的灵堂。来不及回忆幼时那段悲怆的过往,站在众人之首的黎湛就让他吃了一惊。 笔挺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严肃到让人生畏的脸。 这不是韩闯熟悉的黎湛。黎湛应该是淡然随意的一个人,虽然寡言少语,但是从不会给人过於强势或刻板的观感。可是,现在的他居然像极了韩昆,不是身形或外貌,而是单纯的气质相近,远远的就能让人知道,他们是一类人,同样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视线後移,站在黎湛身後的钱永胜韩闯是认识的,再来那一长票人,韩闯也多多少少见过一两面。与印象中完全不同的是,这一回所有人都穿得人模狗样的,比白领还白领,比精英更像精英。 拉了拉领口微敞的果绿色衬衣,韩闯突然想怒吼,你们不就是个放高利贷的吗?! “这是韩闯,从今天起广荣全部由他打理,黎湛将会从旁协助一段时间,日後另有安排。” 一句话确立韩闯的地位,并为黎湛将来的离去打下伏笔。韩昆的声音很冷,冻得韩闯打了个哆嗦,瞬间停止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是,昆哥。”众人的回答声像训练有素的军队,整齐划一。 不再废话,韩昆直接叫上黎湛,带著韩闯走进了代表广荣最高权威的房间。 真皮大班椅,坐上去不软不硬,可就是规模大了点,加宽几寸都能当床使了。韩闯站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著,继续心不在焉。 “阿湛,阿闯这边你多帮著点,别再辜负我的期望了。”少了大哥的威严,此时的韩昆更像个叔伯长辈。 细心的黎湛没有忽略,韩昆从来没有提过“教”或“学”这样的字眼,韩家的继承人不需要老师,只需要忠心的部下,因为径渭分明的等级从来不允许被逾越。 “我知道,昆叔。”黎湛回答。 闻言,韩昆满意地点点头,然後示意他退下。於是,黎湛恭敬地退出了房间。 “阿闯,黎湛是个好帮手,如果不能收归已用,是你的损失。” 没料到叔叔会突然说到这个,韩闯愣了愣,没有回应。 韩昆不甚明显地叹了一口气,说:“广荣算是交给你了,好好干吧,别给你爸丢脸。”说完,韩昆打开了门,慢慢推动轮椅离开。该说的说完了,他不会像保姆一样守在韩闯身边,接下来只能看韩闯自己了。 纯黑的实木门再次阖上,剩下韩闯一人,只见他漫无目的地在房内转了几圈,然後按下了内线电话。 “闯哥,有什麽吩咐?” 第一次被人叫闯“哥”,韩闯有些小小地不适应,不过还是马上端起大哥架子,命令道:“叫黎湛进来。” 15 “闯哥,有什麽吩咐?” 第一次被人叫闯“哥”,韩闯有些小小地不适应,不过还是马上端起大哥架子,命令道:“叫黎湛进来。” 黎湛推开门,韩闯正翘著脚,窝在那张巨型的大班椅上。 “这是广荣的重要客户名单,昆叔想让你全部见见,人我已经约好了,这是时间表。”将一沓厚厚的表格放到韩闯的面前,黎湛显得从容淡定。 扫了一眼表格,韩闯十指交叉,支起自己的下巴,说:“你去把窗帘换成米色的,另外在休息室加张按摩椅。” 没想到韩闯会说如此琐碎的事情,黎湛怔了怔。 “别在这儿傻站著,快去办吧。”韩闯露出公事化的笑容,仿佛黎湛只是个打杂的小工,“对了,出去顺便把钱永胜叫进来。” 空气有些压抑,黎湛拉了拉自己的领带,面无表情地走出了韩闯的办公室。 “闯……哥。” 钱永胜站在韩闯面前,神情飘忽,显然不太适应管一个小他五岁的人叫大哥。 韩闯看出他的不自在,禁不住笑道:“你可以叫我韩先生。” “呵呵……”钱永胜尴尬地搓了搓双手。 “好了,接下来我们来看看这个客户名单。衡叔告诉我,你每一个都很熟悉。”打开黎湛刚刚交给他的文件,韩闯示意钱永胜站到他的身边。 “我以为……阿湛他……”钱永胜有些惊讶。 “黎湛那边另有安排,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可是……” “没什麽好可是的。”拉下脸,韩闯打断钱永胜的疑问,“他在牢里待了一年,我不认为他有能力帮助我。” “可是上个星期他已经与衡叔做过交接,何况广荣以前就是阿湛在管理……” “够了,你想教我怎麽做吗?”韩闯将手中的文件往桌上一扔,眉间浮起怒意。 不想去挑战韩闯的权威,钱永胜吁了一口气,停止了无意义的反驳。 接下来的日子,韩闯如鱼得水。事实证明他是天生的生意人,总是有办法榨干对手的最後一分钱。而对於手下的那些弟兄,韩闯更是左右逢源,个个收得服服帖帖。唯一不太协调的,就是…… “黎湛,去帮张先生倒杯茶。” 早已习惯了这种无理的指派,黎湛一言不发地走到了茶水间。 气不过的钱永胜走到黎湛的身边,低声抱怨道:“这算什麽?!他当你是佣人吗?” 黎湛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他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该去和昆叔谈谈。” “谈什麽?” “他不能这样对你!” “他能,”拍了拍钱永胜的手臂,黎湛将热水倒进茶杯,平静地说:“昆叔不会为了我去责备他的亲侄子,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是可有可无。” 闻言,钱永胜无话可说,只好问:“那你要怎麽办?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等他完全适应了,我会离开。”只要等韩闯能够独掌全局,父亲就不会对他构成威胁,黎湛默默地想著,端著茶杯走进了韩闯的办公室。 “搞什麽?泡个茶都要这麽久!” 毫不留情的训斥是黎湛这段时间最常听到的。韩闯想摆脱他,这点显而易见。不过他不会被刺激到,因为他还要留在这里,直到确定韩闯拥有与敌人抗衡的力量。 “对不起。” 礼貌地放下茶杯,黎湛没有抬头。 同样,对於这种低声下气的表现,韩闯也看得太多了,这让他有些不能忍受。 噗── 温热的咖啡迎面浇到黎湛的头上,棕色的污渍浸入了他身上雪白的衬衣。 “少摆出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在想什麽吗?迫於权势而不得不卑躬屈膝,一心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够翻身,然後狠狠地报复曾经把你踩在脚下的人。你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因为我不会把它给你。” 韩闯越说越激动,甚至将手中的杯子摔得粉碎,完全没有意识到房内还有第三个人。他很气愤,为什麽黎湛在忍受了这麽多的践踏之後,还能面不改色地待在这里。他需要他离开,这样他就能完成他对黎衡的承诺,然後他就可以不用再去做那些该死的、根本不是出自他本意的蠢事。 可惜的是即使受到这样的污辱,黎湛还是无动於衷,只是用他惯有的面无表情、平静的双眼注视著韩闯,仿佛这不过是他孩子气的打闹。 韩闯滞住了,一时没了反应。 这时,黎湛瞥到站在韩闯身後的客户有些异样,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客户手上的白光袭向韩闯的颈後时,黎湛扑了上去将韩闯抱在怀中,反射性地用後背挡住袭击。 等韩闯回过神来,那个客户已经在黎湛的背上捅了两刀。 “住手!” 韩闯吼著,想冲上去制止,结果却被黎湛抢先一步。只见他猛地回身,单手握住手刃,一拳击中那人的下颚。 “你、你为什麽要帮他!”倒在地上的男人,疯狂地叫嚷道:“这种人渣,根本不管别人死活,他就想逼死你!为什麽要帮他!” 单膝压在他的背上,黎湛不顾背後的剧痛,拼命制住逞凶的男人,同时还不忘问韩闯:“你没事吧?!” 韩闯愣了愣,摇头。 “那就快去叫人,别傻站在那里!” “哦!” 踉跄了两步,韩闯连忙打开那张隔音一流的大门,对著门外吼道:“来人啊!” 等门外的众人冲进来架住那个疯狂的家夥,黎湛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全身发软。 “你流血了,得去医院。”韩闯扶住他,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该死的!谁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自从母亲死後,韩闯再也没见过这种鲜血淋淋的场面,这让他联想到死亡。 “不能叫救护车!”视线开始模糊的黎湛反手抱住韩闯,小心地平息他的慌乱,“去医院会惊动警察。韩家有私人医生,永胜知道上哪儿找他。” “好、好,”韩闯大大地喘了一口气,随即又大吼道:“钱永胜……” “我在这里,我们这就去找医生。”钱永胜比韩闯镇定许多,只见他找出休息室里干净的毛巾让韩闯拿著它用力压住黎湛的伤口,然後背起黎湛就往外跑。 停车场不是很远,可韩闯却觉得像有十万八千里,好不容易坐进车里,他脸上的汗水比黎湛的还要多。 靠在韩闯的肩头,黎湛虚弱地笑了笑,说:“别担心,我没事。” 16 停车场不是很远,可韩闯却觉得像有十万八千里,好不容易坐进车里,他脸上的汗水比黎湛的还要多。 靠在韩闯的肩头,黎湛虚弱地笑了笑,说:“别担心,我没事。” 为了让韩闯安心,黎湛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昏过去。等他在抵达私人医生的住所之後,牙齿上已经满是血渍。 私人医生的医疗设备比韩闯想像得要好,实际上,这里简直可以媲美大医院的急救室。 韩闯站在门边,看著医生为黎湛的伤口消毒、缝合、包扎,每一个动作都让他的心脏一阵抽痛。 这时,何美琪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把抓住钱永胜,问:“他怎麽样了?” “没事,只是皮外伤。”钱永胜稳住她的身体,轻松地说:“阿湛很结实,这点伤不算什麽。” “只有你们男人才会这麽想!”何美琪哽咽起来,眼中升起一层水雾,“在我眼里,他哪怕是伤到一根手指头,都是天大的事。这也不算什麽!那也不算什麽!你们每次都说不算什麽。牢也坐了,伤也受了,这种事什麽时候才能到头呀!” “美琪……”钱永胜通知何美琪只是不想让她担心,并不是要让她来责备自己的老板。瞥了一眼脸色发青的韩闯,钱永胜尴尬地岔开话题,“你带了阿湛的衣服吗?他等会儿大概要换一身了。” 知道现在不是发牢骚时候,何美琪吸了吸鼻子,说:“带了,我还还带了牙刷和毛巾,还有……”说著说著,何美琪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不会有下次了。” 韩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何美琪与钱永胜一怔。 “从现在起,他不用再为韩家工作。”无视众人眼中的惊讶,韩闯斜靠在门框上,为自己点了一支烟,“你可以把他带回家,将他安置在。” 意识到韩闯话中的意思,钱永胜再也沈不住气了,“你不能就这麽踢他走,他刚刚才帮你……” “我***比你更清楚他帮我做了什麽!我没要求他这麽做,也不需要他为我这麽做!”粗暴地打断钱永胜的话,韩闯狠狠地将烟头摁熄在门板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谁***让他来当人肉盾牌了?!该死的!” 一想到黎湛浑身是血的样子,韩闯就忍不住全身发抖,心浮气躁地来回走了两步,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平静下来,於是一脚踹上门边的铁制药品柜,硬生生地踹出一个凹痕来。 趴在病床上的黎湛,意识虽然有些模糊,不过并未完全昏迷。他能听到韩闯说的每一个字,他知道韩闯受了惊吓,他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担忧、焦虑还有害怕,可是他无力开口安慰他。 这该死的伤! 没有人注意到黎湛皱起的眉头,也没有人听到他心里的话。 韩闯又点了一支烟,任烟雾再次将他包围。钱永胜还再说什麽,却被何美琪抢了先。 “谢谢。” 何美琪这声“谢谢”说得很用力,因为她等这天等得太久了。只要韩闯将黎湛赶走,黎湛就一定能解脱出来,而她就一定能在黎湛心中找到一席之地。 看著那张还残留著泪痕的俏脸,韩闯的眼神变得有些木讷,虽然那句谢谢听上去并不顺耳,虽然他能感觉到何美琪对他的厌恶,但是,这个女人是真的在担心黎湛,他该为他感到高兴吗? 将烟头扔在地上,用皮鞋踩去最後一点火星,韩闯一言不发地向门边走去。 黎湛艰难地睁开眼,只看前他削瘦的背影。 秦晓顺挂断韩闯的电话时,高沐正好将精心准备的晚餐端上桌。 “糖醋排骨,看起来不错。” 高沐笑了笑,腼腆地说:“你上次说喜欢吃,我特地去学的。” “呵……”秦晓顺笑得有些尴尬。 “你要出门?”看到秦晓顺手上拿著外套,高沐有点吃惊。 “啊……”秦晓顺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嗑嗑巴巴地说:“我临时有点事,一个朋友,很久没见了……呵呵……他约我出去吃饭。” 看到高沐失望的表情,秦晓顺忍不住加了句:“对不起!” “没关系。”高沐假装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体贴地说:“那你快去吧,别让他等,玩得开心点。” 有愧於高沐眼中的温柔,秦晓顺慌慌张张地跑出门。 刚到楼下,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拖到了暗处,劈头盖脸的疯狂亲吻让秦晓顺差点背过气去。 “喂……唔……” 伸入衣内,游走在後背的灼热掌心让秦晓顺忍不住呻吟起来。与韩闯认识也有几年了,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举动秦晓顺多少能够做到见怪不惊,只是这次不同以往,谈不上任何的情调,完全是疾风骤雨式的掠夺。 好不容易避开韩闯的狼吻,气喘吁吁地问道:“发生……什麽事了……” 韩闯没有回答,只是再一次卷起秦晓顺的舌尖,一阵来回拉锯之後,声音黯哑地问道:“在这里来一次怎麽样?” 狠狠咬了一口韩闯的下唇,秦晓顺用力将他推开,呸道:“疯子!” 从身後搂住秦晓顺的腰,韩闯吻上他的後颈,颇为情色地舔了又舔,低声道:“偶尔疯一次有什麽关系?” “呵呵……”秦晓顺低下头,干笑了两声,说:“除非你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不然就只能麻烦你另外找人了。” “啊哈……”韩闯也跟著干笑了两声,松开了手臂。 秦晓顺回过头,第一次看见韩闯一脸阴郁的样子。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突然看到他胸前衬衣上的血渍,秦晓顺小心翼翼地问道:“很严重?” 韩闯扭开头,拿出了烟盒,可是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妈的!”韩闯低咒了一声,用力将烟盒捏成一团, 秦晓顺撇了撇嘴角,掏出自己口袋里的香烟替给他,试探著说:“受伤的那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 韩闯停下动作,看向秦晓顺,神情复杂。 对视了片刻,秦晓顺轻声说:“有些人,只有在失去他的时候才能意识到他的重要。” 脑中不断闪过黎湛的脸庞,韩闯拿起打火机,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而迟迟不能点燃手中的烟。见状,秦晓顺用力握住他的手掌,帮他完成手中的动作。 韩闯半闭著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喃喃自语道:“他一直很重要。” “嗯哼,”秦晓顺抿起双唇,“所以……” “所以我要他离开,让他永远没机会为我再挨一刀。” 听到韩闯的话,秦晓顺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 “挨刀?” 耸了耸双肩,韩闯再次吻住了秦晓顺。须臾,他轻轻拍了拍秦晓顺的脸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看我还是去找别人吧。” “什麽?” 抬手指了指秦晓顺的身後,韩闯的笑容变回以往的玩世不恭。 秦晓顺回头,看见了高沐。 宿醉一夜,当韩闯再次清醒过来,时间已过正午。 顾不得洗漱,穿著邋遢的衣服,顶著蓬乱的发型,韩闯敲开了叔叔的房门。意外的,他看到了不该在那里出现的人。 黎湛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到他领口处透出来的白色绷带,韩闯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恢复得这麽快,你是超人吗?” “阿闯,阿湛特意过来,是想和我讨论你的安全问题。”韩昆出声打断了侄子对黎湛的冷嘲热讽。 “我也正好想说这个,”韩闯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黎湛脸上移开,“我不需要一个只会给我惹麻烦的笨蛋,我要他离开广荣,离开韩家。” “这不可能。”韩昆毫不迟疑地拒绝了韩闯的提议,“事实上,我刚刚已经决定让黎湛当你的贴身保镖。” “什麽!” “也许你已经不需要他帮你打理广荣,可是我需要他来保你的安全。” “这不可能!你想让他来保我的安全,一个病号?!”韩闯指著面带虚弱的黎湛,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失了踪影,他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没有理由来说服自己的叔叔。黎湛是为了他才受的伤,他是在他的保护下才能毫发不损。 “事情就这麽定了,从今天开始黎湛就会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除非你有更好的人选。”不打算理会侄子的反对意见,韩昆直接一锤定音。 看见黎湛嘴角的微笑,韩闯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反驳的机会。就算他真的有什麽人选,得不到叔叔的信任,也是白搭。 抬手示意黎湛先行退下,韩昆推著轮椅走到侄子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我已经送走了父亲和兄长,你不能再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黎湛很衷心,让他留在你的身边只有好处。” 低头看著叔叔银白色的发旋儿,韩闯的伤感也油然而生,可是…… “你还送走了我妈妈。” 韩闯的话音未落,韩昆的动作已经明显僵硬。快步走出房间,韩闯没有再看叔叔的表情。 有些事可以被忽视,却永远无法忘记。 韩闯突然想起黎湛对他的感情。 17 有些事可以被忽视,却永远无法忘记。 韩闯突然想起黎湛对他的感情。 不留神牵扯到背上的伤口,黎湛不得不靠在楼梯边稍作休息。 韩闯从叔叔房中走出来,正好看见他因为痛疼而蜷缩的背影。 一巴掌拍在黎湛的後背,韩闯面无表情地问道:“超人也会觉得疼?” 黎湛猝不及防,猛地往前一栽,差点摔下楼梯。韩闯紧张地伸出手想拉住他,可是看到他自己能勉强站稳,又飞快地将手缩了回去。 “我现在要去医生那里拿头疼药,你***不是要当我的贴身膏药吗?限你十钞之内跟上来。” 强忍著背上撕裂一般的疼痛,黎湛靠著墙壁,一点一点站直了身体,跟著韩闯刻意放缓的步伐,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 虽然表达的方式有点刻薄,不过韩闯潜藏的温柔仍让黎湛感到一阵窃喜,就像天生的受虐狂,以痛苦为快乐,越是疼痛越是满足。 当黎湛与韩闯一起回到私人医生的诊所,心急如焚的何美琪如同瞬间定格一般,僵在原地。 “给我几片阿斯匹林,给他一根缝合线。” 韩闯忽略何美琪的存在,径直对医生挥了挥手,然後大刺刺地往沙发上一躺,用力揉搓著因宿醉而针扎般疼痛的太阳穴。 不用想也知道,黎湛不顾身上的伤一大早跑了出去就是为了这个瘫在沙发上的家夥。何美琪强压著心头的怒火,把目光移向黎湛,直到看见他衣背上浸出的血色,终於忍不住尖叫道:“你的伤口裂开了!” “没事,重新包一下就好。”黎湛坐到一旁的病床上,不以为然。 医生拉开黎湛的衣服,看了看他的伤处,不赞同地说:“你可不能小看这些伤口,如果感染了,会有大麻烦的。” 韩闯听得有些火大,习惯性地为自己点了一支烟,说道:“那你就把他绑在病床上,别让他再给我惹麻烦。” 黎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医生说:“有解酒的药吗?他昨晚喝多了。” “谁喝多了?我只是头疼!给我两片阿斯匹林。” “那种东西吃多了对身体没好处。”黎湛示意医生不要理韩闯。 韩闯立刻反击道:“顶著刀伤来回跑就对身体有好处?” “我清楚自己的伤势,可你不清楚自己的酒量。” “是,你是超人!我就是喜欢喝醉,要你管!” “依我看,”医生打断了两人孩子气的斗嘴,强忍著笑意,说:“你们是五十步笑百步。” 不经意间被烟灰烫了个正著,韩闯狠狠地瞪了医生一眼,怒道:“干你的活,这麽多废话!” 早知道韩闯任性起来从来不管对象是谁,黎湛同情地看了医生一眼,嘴角不禁浮起笑意。莫名其妙被人训斥了一句,医生也有些窝火,於是不动声色地扯了扯黎湛的绑带,结果惹得他一声痛呼。 “阿湛!”何美琪担心地跑了过去。 “对不起。”医生无辜地举起双手,迅速退开了两步。 无视身旁的两人,黎湛的目光落在了远处。 何美琪顺著他的目光转头,看见原本躺著的韩闯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原来,他也同样担心黎湛,不输给她一分一毫。 原本坚信不疑的东西就这麽突然打破了,何美琪感觉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戳瞎了双眼,让她再也没有力气站立,也看不见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麽或曾经拥有过什麽。 “你没事吧?”温柔地捧住黎湛的双颊,何美琪轻轻地说:“别吓我,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麽办?” 面对何美琪突如其来的亲昵,黎湛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好尴尬地握住她的手,尽量自然地让它们离开自己的脸。 韩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地重新躺回沙发。 18 经过这麽来回一折腾,黎湛下午就发起了高烧。 何美琪寸步不离地守著,坚决不肯让韩闯留在黎湛身边。 韩闯以为何美琪是怨恨他连累黎湛受伤,不甚在意地问:“等他醒了,你有把握拦住他,不让他来找我?” 何美琪无言以对,却又不甘心败落下风,“你昨天说过什麽,你应该还记得吧?好歹也是个男人,别让人取笑你言而无信。” 转头对上何美琪咄咄逼人的双眼,韩闯突然明白过来,何美琪的眼中不止有怨恨,还有嫉妒。女人天生都是敏感的,她与黎湛朝夕相处了好几年,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也不是不可能。 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尴尬,韩闯避重就轻地答道:“如果你能说服他离开,我会很感谢的。” “你现在是广荣的老大,难道就不能直接命令他吗?” 冷哼了一声,韩闯将视线转向昏睡著的黎湛,说:“他几时听过我的?在他心里,我叔叔才是他的老大。” 如果黎湛不是有韩昆这块屏障,韩闯想要挤走他又怎会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如果有一天,自以为控制一切的叔叔知道黎湛非要留在自己侄儿身边的真正原因,不知道会有什麽表情,一想到这儿,韩闯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 这个笑容被何美琪解读成韩闯在嘲笑她,一个只会乞求别人的施舍,永远得不到意中人垂青的可怜女人。 “原来你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早知道如此,又何必在我面前说那些大话。韩闯,我瞧不起你!”怨恨会让人变得恶毒,长达数年的等待,眼看就要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而变成泡影,如果不是顾忌到黎湛,她只怕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韩闯实在无法一笑置之,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手机正好响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被韩闯凶恶的声音吓了一跳,半天没有动静。 “谁?!说话!” “是我。” 黎衡略带沧桑的声音,让韩闯微微一怔,讷讷地应了声:“衡叔。” “听说阿湛受了伤,有没有大碍?” “还好……”下意识地看了看黎湛,韩闯有些愧疚,“他的伤口感染了,在发烧,不过医生说没什麽大问题。” “怎麽会发生这种事?要是他不回广荣……哎……” 黎衡重重的叹息让韩闯心头一紧。 “风齐这边走不开,我就不过来了,阿湛就拜托你照顾了。” “嗯,你放心。”原想再安慰黎衡两句,可碍於一旁的何美琪,韩闯最终没有开口。 他没能达成对衡叔的承诺,他活该被何美琪看扁。看著仍然昏睡、无知无觉的黎湛,韩闯有些生气。都是他!惹出这麽多事来!还有刺伤黎湛的那个男人,可恨! 怒气冲冲地拨通钱永胜的电话,韩闯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昨天弄伤黎湛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 看著韩闯起伏不定的情绪,何美琪隐约察觉到了什麽。看来,黎衡的影响力不小。虽然几乎没有接触过黎湛的父亲,不过,这也许是个机会。何美琪冷静下来,慢慢坐到黎湛的床边,她决定主动去做些什麽,不再被动地等待结果。 19 攻击韩闯的那人叫李心田,是个老实巴结的教书匠,如果不是因为老婆重病在身,急需用钱,打死他都不可能成为广荣的客户。 20万借款,三个月账期,30%的利息,原本只要卖了房子就能还上高利贷的李心田,却临时遇上了买方毁约。房子无法及时变现,他只好来广荣请求宽限一个月还债。 这本是小事,钱永胜看过他的资料,认为他并不是想赖账,也完全有偿还能力,所以同意了他的请求。可是,当黎衡知道此事之後却大骂钱永胜愚蠢。广荣不是慈善机构,欠债者也不值得同情,作风强硬的黎衡派人抢走了李心田在借钱时抵押的房子,将他赶到了大街上。李心田的妻子正好出院,得知此事之後,一气之下旧病复发。走投无路的李心田不得不再次求助於高利贷,结果因为拿不出抵押而被拒之门外,还惹来一顿暴打。无钱治疗的李妻,最终只能在丈夫痛苦的注视中撒手人寰。 家破人亡的打击可以让任何一个懦弱的人变得疯狂,钱永胜看著眼前被绑成粽子的李心田,一时没了主意。他意图伤害韩闯,并且弄伤了黎湛,按照韩家的惯例不死也要脱层皮。可是,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即使在黑道打滚多年,钱永胜对黎衡的冷血还是有些不能适应。 “你是说,黎湛受伤不能怪他?起因在我们自己?”钱永胜的说辞让韩闯皱起了眉头。 “他不过是条被逼得不得不去跳墙的死狗而已,即使我们再去抽掉他的肋骨,他也不会哼哼了。” 看了一眼完全放弃挣扎、目光呆滞的李心田,韩闯的脸色阴森得有些吓人。比起如何处理这个走投无路的可怜男人,他更在意钱永胜口中那个他并不熟悉黎衡。 衡叔是仁慈的,他曾经那麽细心地照顾著父母双亡的孩子,他一直在为自己将儿子领入黑道感到後悔不已,他…… 韩闯闭上双眼,沈默片刻之後,说道:“废了他的左手。” 解决了李心田的事,黎湛在钱永胜的护送下回到了小别墅。 有些受不了这种亦步亦趋的看管式保护,却又无法反抗叔叔的安排,韩闯郁闷到了极点。如果是黎湛,他还可以发个脾气,使个性子,可是面对钱永胜,他必须注意那该死的老大身份,除了板起面孔之外什麽也不能做。思及此,才发现黎湛在身边并非全然没有好处,韩闯忍不住嗤鼻。 如钱永胜所说,黎湛的确很结实,前後不过一周的时间,他身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面,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韩闯沈默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位置。 没有遭遇任何刁难,黎湛多少有点惊讶,不过他反正是铁了心要留在韩闯的身边,就算韩闯再厌恶他,他也不会动摇半分。 心平气和的相处还没有超过八小时,韩闯和黎湛又碰上了新问题,重新点燃了韩闯的爆脾气。 “为什麽要他搬过来?!” “我说过,他要寸步不离地待在你身边。” “寸步不离?!”韩闯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那让他干脆和我睡一张床好了,犯得著再弄间房给他吗?” 面对侄儿的口没遮挡,韩昆来了个充耳不闻,转头对黎湛吩咐道:“今晚就把你的行李拿过来,没我的允许,不准你离开韩闯半步。” 其实韩闯和黎湛都清楚,韩昆如此强硬的决定,来源於痛失亲人的阴影。太多的至亲命丧黄泉,让他变得谨小慎微,甚至有些偏执。黎湛的奋不顾身,正是他要的,不管必要与否,能让韩闯多一层防护总是好的。 知道自己的反对再次无效,韩闯狠狠地瞪了黎湛一眼,怒气冲冲地将自己关进了卧室。 与韩昆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黎湛离开了别墅。当他回到何美琪的居所,看到的是满桌的佳肴。 “回来得正好,菜刚刚上桌哦。”何美琪扎著头巾,贤淑中带著几分俏皮。 黎湛迟疑了一下,淡淡地回应道:“我不吃了。” “已经吃过了吗?”何美琪不以为意,反而夹了一块鸡翅递到黎湛的唇边,笑道:“那就可惜了,我做的可全是某人最喜欢吃的菜哦。” 没有张开嘴,黎湛生硬地转身,说:“我是来拿行李的。” 何美琪一怔,鸡翅掉在了餐桌上。 “要出差吗?” “昆叔让我搬去小别墅。” 僵在原地的何美琪,颤颤巍巍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脱力地坐到一旁的餐椅上。 黎湛走进客房,迅速地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物件打包装袋。虽然他与何美琪并无亲密关系,但是看到她失落的表情,他的心中始终有些不忍,所以,他走得越快越好。 “阿湛!” 在黎湛拉开大门的一瞬,何美琪突然开口叫住他。 黎湛转过身,沈默。 “你……不会回来了?”说出口的是疑问,在心里的却是肯定。何美琪有预感,只要黎湛踏出了这个门口,她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有事打电话给我。” 黎湛回避了何美琪的问题,不想再给她任何希望。 将行李放进韩昆为自己安排的客房,黎湛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房门开著,正对著韩闯的卧室。 赤裸著上身的男人,正拿起一件紧身的黑色无袖衫往身上套。黑发从V型领中穿过,在空中散成凌乱的弧度。毫不避忌旁人的窥视,英俊完美的脸孔上,邪佞中带著一丝乖张,这就是韩闯。 “去哪儿?”看著韩闯一步步走近自己,黎湛的呼吸有些混乱。 “哪里在这个时间开始营业,我就去哪儿。”伸手扯了扯黎湛的衣领,韩闯露出嘲讽的笑容,命令道:“想跟著我就换掉你这身碍眼的正装。” 20 狂放的音乐,疯狂扭动的躯体,所有刻意的触碰与蕴含挑逗意味的眼神,充斥在男色至上的同志PUB里。 迷离的灯光,妖冶的人群,纠缠不清的暧昧关系。 黎湛跟在韩闯的身後,重复著夜夜笙歌的糜烂生活。 韩闯是故意的,将黎湛拖进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世界里,让他看见他与不同的男人恣意周旋,等著看他彷徨无措甚至心碎。遗憾的是,他从来都没有达到目的。黎湛仿佛百毒不侵,纵使韩闯与陌生男人在宾馆鬼混到清晨,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异常。 努力分析其中透露的讯息,自负的韩闯不认为黎湛对他的暗恋已是昨日黄花。 他只是没有立场表达,嫉妒是恋人之间才有的情绪,并不适合一个失败的暗恋者。肯定是这样,黎湛就是这麽个闷骚的家夥,要是他直接表达出来那才叫奇怪。 〃阿闯!〃 黎衡看著明显心不在焉的韩闯,心里生出一丝警惕。 〃啊!什麽?〃 〃没什麽,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呵,〃韩闯干笑了一声,避开了这个尴尬的问题,〃好久不见了,你在风齐那边没问题吧?〃 〃还好,李新手下那帮小子还算听话。〃小心地观察著韩闯的眉目前的细微神情,黎衡试探著问道:〃阿湛跟在你身边,还好吧?〃 抬头瞟了一眼隔了两张桌子的黎湛,韩闯嗤鼻一笑,〃认识他十几年,我现在才知道他比牛皮糖还牛皮糖。〃 〃他很在意你的安全,何况还有昆哥的指派。〃黎衡的话说得很自然,却像一根刺扎进了韩闯心里,看到他微变的脸色,黎衡连忙说道:〃别在意,我只是随便说说。〃 〃衡叔,再给我一点时间,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的。〃拍了拍黎衡放在桌上的手背,韩闯扯著嘴角露出一个不太自在的笑容,却正好看到一旁的黎湛突然倾身,像是要站起来,混合著担心、警戒还有少许心痛的表情一闪而过。 黎衡背对著儿子,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低声说:〃别太勉强,我这边没关系的。阿湛是个大人了,想走哪条路他有权选择。我这个当爹的,能做的毕竟有限。那麽要求你,实在太难为你了。〃 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还是牵动著黎湛,韩闯顿时得意起来,笑道:〃衡叔!对我有点信心,别人我不敢说,对阿湛我绝对是胜券在握。〃 〃嗯。〃对於〃胜券在握〃这个说法,黎衡显然信心不足。 〃呵,再来一杯?〃 将黎衡的酒杯斟满,韩闯再次转换了话题。 是夜,距离昨日与黎衡的会面已经过了三十二个小时。韩闯满脑子只有〃速战速决〃四个字。 打不跑、吓不退,黎湛一天比一天更像韩闯的影子,这不韩闯想见的结果。 一定有办法结束这种局面! 〃今晚出去吗?〃 〃什麽时候轮到你来过问我的行踪?〃 不止一回听到韩闯拿话噎他,黎湛识实务地闭上嘴。 〃今晚不出去,〃像是觉得自己太过分,韩闯突然改变了语气,〃去拿点啤酒和吃的上来,我要看影碟。〃 一直希望韩闯厌倦那种声色犬马的生活,黎湛听到这话,差点管不住上扬的嘴角。 21 水煮花生、卤鸡翅、巧克力、牛肉干、薯片、爆米花…… 当管家利落地将这一大堆东西塞到黎湛手里,黎湛不禁怀疑,韩闯想在家看影碟似乎是几百年前就计划好的。 “还有吗?”举了举手中分量夸张的食物,黎湛问管家。 “没了,咳……”管家清了清嗓子,“我帮你把啤酒拿上去。” 两人来到韩闯的卧室,卧室主人早已半躺在沙发上,看起了影碟。 The Shawshank Redemption,灰暗的色调,晦涩的故事。 “从监狱开始的剧情总是让人讨厌。”韩闯拿起一瓶啤酒,咬开了瓶盖。 黎湛站在一旁,淡淡地说了句:“我喜欢这片子的结尾。” “用二十年挖个洞爬出去?” “不是人人都有这种韧性和毅力。” “你跟他有些相似。”韩闯低头掩去嘴角的轻笑。 “我们都坐过牢。”黎湛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言语不带起伏。 韩闯看了看他,然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过来,陪我再看一遍。” “换一部吧,这个你不是看过了吗?”黎湛坐到沙发上,小心地调整了一个位置,不让自己碰到韩闯。 “我就想看这个。”抬手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韩闯拿起另一瓶递给黎湛。 黎湛沈默地接过酒瓶,那一瞬,韩闯留意到他手指上的白色刀疤,那是与李心田抢刀时留下的。 “你的伤怎麽样了?” 隔了这麽久才听到韩闯的问候,黎湛有些受宠若惊,“已经全好了。” “认识我後悔吗?”韩闯突然问道。 黎湛一怔,侧头对上韩闯的目光,眼中闪过疑惑。 “我是你的克星。”韩闯绽开单纯的笑容,仿佛在讲叙一件趣闻,“发生在你身上的每一件灾难都是我带来的,你应该恨我。”转头不再看黎湛,韩闯拿起手边的烟盒,为自己点了一支烟。“我答应衡叔,一定要让你离开韩家,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黎湛一动不动,仍是沈默。 “可是,你还在这里。我的努力好像没什麽成效。”将脚架在茶几上,韩闯放松身体,任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中。 黎湛放下手中的酒瓶,眉宇间有些凝重。 韩闯也不看他,只是继续说道:“为什麽不肯离开?为什麽不好好珍惜何美琪对你的感情,反而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电视里,男主角在狱中弄到了自己的第一把小锤子。 “明知道得不到回应,为什麽你还是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这个“他”是指的谁,黎湛与韩闯心照不宣。 “不要把问题当成回答。”韩闯突然欺身上前,痞痞地往黎湛的脸上吐了个烟圈。 黎湛被呛了个正著,只能强忍著咳嗽,专心防止两人距离过近。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绷紧的弓弦。 “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把你踢走?”得不到黎湛的回答,韩闯换了个问题。 黎湛不自在地像後靠了靠,试图离韩闯远点,可是徒劳无功。 韩闯又靠近黎湛两寸,鼻尖几乎对上黎湛的鼻尖。 “我的耐心有限,你非要我撕破脸吗?” 此时,韩闯唇齿间原本该是温暖的气息,竟让黎湛感到寒冷。 韩闯猛地後退,重新坐回沙发里,按下手中的摇控器。 影片飞速快进,不过瞬间男主角雕刻的棋子就摆满了窗台,监狱中的好友为他提供了第N把小锤子。 “我以为……”黎湛很想质问韩闯,为什麽要这麽对他,这麽绝情、这麽不留余地,可是他问不出口。 “你以为我是谁?”韩闯嘲笑道,“认识我十几年,你还没看清我的本性?” 听到这儿,黎湛终於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就是韩闯,自私、自大的,为了自己的目的永远不择手段的韩闯。黎湛与他朝夕相处十几年,怎麽可能看不清楚。只是,当你太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你总是希望能看到不同的东西,就像在孜孜等待一个惊喜或是……一个奇迹,尤其在你爱著他的时候。 黎湛苍白的笑容,带著一点少有的脆弱。韩闯下意识地伸出手,扣住黎湛的下巴,让他转头面向自己。 “告诉我要怎麽做,你才会改变主意。” “你为什麽不问我,我为什麽坚持要留下来?”黎湛反问。 棋子打中墙上的海报,向所有人宣告囚犯成功逃脱。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耗时二十年的洞里,男主角爬向了他崭新的生活。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代价是听从我的建议,如何?” 韩闯放低声音,左手沿著黎湛脸部的轮廓向上,慢慢移至他的脑後。 黎湛不解地看著韩闯,如同受到盅惑一般,随著他的动作,靠近他的双唇。 湿热、温柔的轻吻,如果清晨恍惚的梦境…… 22 “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麽?” 握住韩闯的手腕,黎湛仰头离开韩闯的双唇,抬手整了整韩闯落在椅背上的黑发。 韩闯怔了怔,黎湛眼中的温柔让他有些不能消受。 两人就这麽对视著,渐渐形成对垒。良久,黎湛滑动手掌,紧紧握住了韩闯的手背,将它贴至自己的胸口,轻轻地说道:“你太自以为是了,这会让你看不清事实。” “你说的事实是指什麽?你不爱我?”韩闯挑了挑眉,嘴角浮起轻蔑的笑容,显然对黎湛的说法并不苟同。 黎湛也跟著笑了,那笑容有自嘲,更有无奈。 “我一直都爱你……”黎湛顿了顿,低头吻在韩闯唇边,厮磨间含混地说道:“比你所知道的更爱你。” 没想到黎湛会如此轻易地说出心中的情意,韩闯顿时失去了反应,任黎湛顶开他的牙关。 黎湛吻住韩闯是因为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听到韩闯对他的嘲笑与讽刺,虽然他从来没想过要对韩闯表白。可是,他还是说出来了,而且比预期的更容易。 黎湛知道,韩闯之所以把他对黎衡的承诺全盘托出,一定是因为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赶他离开。虽然不知道韩闯会采取什麽手段,不过黎湛觉得自己如果这次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再说了,所以,在他离开之前,他决定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而不是一味的闪躲,假装自己毫不在乎。 恢复镇定的韩闯很快发现黎湛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与之相反的是唇上异常坚定的力量。迟疑了半秒,韩闯反手握住黎湛的手掌,伸出舌尖,回应了黎湛的亲吻。 越来越沈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却始终有别於情人间的热烈。黎湛闭紧双眼,努力克制著心头的悸动,不想在这一吻中彻底沦陷。可惜韩闯并不体谅这一点,反而故意将黎湛的手拉进自己的衣内,贴上他的皮肤。 手到之处,触感鲜明,光滑、结实、富有弹性的躯体像一块磁铁牢牢吸附住黎湛的手掌。 黎湛睁开眼,错愕。 韩闯无辜的看著他,仿佛这麽明显的引诱不过是他的自然反应而已。 原本该是干柴烈火般的灼热,一下子降到了零度。黎湛费力地退开,自嘲地摇了摇头。他太了解韩闯,凡是看对眼的,上个床在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单纯的追求身体的快感,黎湛认为这是对他感情的一种亵渎。 “我不是那些只想跟你上床的男人。” 黎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後弯下腰,为韩闯整理好凌乱的衣服。 韩闯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著他。 “你果然不知道我想要什麽。”轻轻抚了抚韩闯的脸颊,黎湛努力摆出一个笑容,不想让自己的失望落入他的眼中。 “别碰我!” 随著韩闯冷酷的声音,房门被打开了。 黎湛转过头,看到轮椅上的韩昆。他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韩闯的计划。先引诱他,然後让自己的叔叔撞个正著,这样一来,根本不用多费唇舌,韩昆自然就会让他滚蛋。 收回自己的双手,黎湛面无表情地站直了身体。 电视中的影片早已结束,整个房间一片死寂。 23 “你们在干什麽?”韩昆的声音有些冷。 韩闯顺了顺自己的衣领,僵硬地站起身来。 “你该问问,他想干什麽。” 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叔叔,韩闯脸上是少有的愤怒,就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黎湛!”韩昆以怒吼代替疑问。 黎湛不知道该做何解释。红肿的双唇,凌乱的衣衫,韩昆进来时,他的手甚至还停在韩闯的脸上。韩昆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两个男人能玩出些什麽花样来他一清二楚。 “误会了吧,阿湛,你只是在开个玩笑对吗?”为韩昆推轮椅的人从暗处走出来,悄无声息的动作,就像凭空钻出来的幽魂。 黎湛动了动唇,无声地叫了句:“新叔……” 曾经的风齐领头人,因为被韩闯连累而被踢到国外的李新就这麽冒了出来,令黎湛与韩闯都十分吃惊。 率先恢复过来的黎湛,拒绝了李新为他找来的开脱之词,“这不是玩笑,我一直对韩闯别有用心。”看了一眼自己十分敬重的长辈,他淡淡地说:“昆叔,你不该把我留下来。” 一听此言,吃惊的反倒是韩闯。他没想到黎湛会完全不辩解,甚至配合他的陷害。 “阿湛,你太让我失望了。”韩昆的声音像在叹息。 “对不起。” 黎湛由衷地说出心中的歉意,对於昆叔他一直觉得很内疚,总感觉自己利用了他的信任,就像一个卑鄙的小人。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韩昆抬起手,示意黎湛离开。 一听此言,李新的脸色变了变,连忙说道:“昆哥!阿湛只是年轻不懂事,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新叔!”黎湛上前拉住李新,一边阻止他继续求情,一边感激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李新握住黎湛的手,一时无言。 “是我的错……”无限留恋地看了韩闯一眼,黎湛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我活该。” 这句“活该”像尖刀扎在韩闯的心上,很痛,却看不见鲜血。 慢慢的转身,对韩昆深深地鞠了一躬,黎湛毅然向门外走去。 到此为止,这段长达十几年的无望感情终於走到了尽头,黎湛茫然地走著,不知心头那股酸涩之感是庆幸还是悲哀。 就像牵线的人偶,韩闯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到窗边。惨白的月色中,泳池反射出阴森的光芒。黎湛高大的身影缓缓接近它,仿佛即将被它吞噬。 “把黎湛处理了,埋个好地方。”韩昆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魔咒。 韩闯回过头,看见叔叔挂上了手中的电话。 韩闯颤声问道“你想干什麽?” “你以为我会放过对你心存歹念的人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韩闯的心跳瞬间失去了节奏,全身的血液开始逆流。猛地趴到窗边,四五条黑影已经将黎湛团团围住。 “不!”恐惧袭来,韩闯失声大叫。 “拦住他!” 韩昆一声令下,李新迅速制住韩闯。 “不!放开我!你不能杀他!”韩闯的双眼变得赤红,拼命瞪视著自己的叔叔,“是我,是我陷害他。他什麽也没做!” 吃力地压住疯狂挣扎的韩闯,李新也看向韩昆。 “那他为什麽承认?”韩昆不信。 “他是个笨蛋,鬼才知道他为什麽承认!也许、也许他脑子坏了,天杀的,他真的什麽都没做!” “昆哥……”李新暗自为黎湛捏了把冷汗,却不敢开口求情,担心弄巧成拙。 韩昆回视二人,冷冷地说道:“就算他什麽也没做,他对你的企图也是不争的事实。光凭这一点,我就不能留下他。”。 “不!” 韩闯的眼睛模糊了,夹杂著绝望的嘶吼都要浸出血来。这时,他突然感觉背上的力量有所消减,便立刻用手肘向後猛地一捅,李新吃痛,顿时倒地,他趁机飞奔出去。 连滚带爬地跑出房子,韩闯正看见黎湛被人打倒在地。雨点般的拳脚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身上,却不见他有半点反抗。 “阿湛!”韩闯高叫一声,扑上前掀开正在行凶的打手。 黎湛勉强地看著睁开被打肿的双眼,恍惚地看著与众人扭打成一团的韩闯。混乱中,不知何人的拳头挥了过来,黎湛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冰冷的池水瞬间裹住黎湛迟钝的身体,漫入他的口鼻之中。重重地呛了几口水,黎湛本能地挣扎起来,淅沥哗啦的水声顿时不绝於耳,其间隐约掺杂著韩闯的叫喊。 一声又一声的“黎湛”听起来那麽急切,让黎湛下意识地想从水里爬出来,可是越是用力就沈得越快,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不断拉扯他的双腿。 “闯……唔……咳、咳、咳……”黎湛想回应韩闯,想告诉他不要慌张,结果口中涌进更多冷水,几乎夺去了他全部的呼吸。 韩闯── 黎湛在心中呐喊著,一阵绝望。 “我在这里!”韩闯的声音突然闯进黎湛的脑子里,天籁一般,清晰得如同耳语。 强大的力量从身後包围过来,托起黎湛的腰部,将他的头抬出水面。空气重新灌了进来,让黎湛咳嗽不止。 “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 “咳、咳……” “没事了,我在这里。” …… 强迫自己睁开双眼,顺著韩闯的发际滴落的水珠成了黎湛最後的意识…… 24 当韩家的私人医生见到一身狼狈的韩闯背著同样狼狈的黎湛出现在门口时,忍不住发出一句感慨。 “你们两个还真是多灾多难。” “少废话,快给他看看要不要紧。” 知道韩闯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医生识实务地闭紧了嘴巴。 趁著医生给黎湛检查的时候,韩闯打电话叫来了钱永胜。 看著浑身是伤的黎湛,钱永胜吃惊地问道:“这是怎麽回事?” “不关你的事,”韩闯冷冷地瞥了一眼钱永胜,说道:”等医生处理完,你把他给我有多远就送多远。最好是离开这座城市,永远都不要回来。” “为什麽?” 韩闯脱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狠狠地往地上一甩,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了让他有命活到儿孙满堂。” 韩闯话音刚落,黎湛突然呻吟了一声,看起来痛苦不已。韩闯循声望去,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双眼,旋即,走上前拉上了病床前的布帘,挡住医生治疗的场面。 钱永胜看出韩闯眼中的关心,也察觉到事态严重,所以即使不明白地韩闯话中的意思,他还是点头答应下来,问:“要不要通知何美琪?” 韩闯愣了愣,问:“她可信吗?” “他们在一起好几年了,没有人比她更关心阿湛。” 钱永胜笃定的说法,让韩闯突然有些不太舒服,考虑了片刻之後,说:“不要叫她了,人多嘴杂。等黎湛恢复了,让他自己决定。” “呼──”钱永胜叹了一口气,没再强求,只是发起了牢骚,“好好的怎麽搞成这样?一个小时前他还打电话给我,要我好好跟在你身边,我还笑他弄得跟交待遗言似的……” “一个小时前?”那正是韩昆打算杀黎湛的时候,这电话估计是下楼的时候打的,那时他已经察觉到韩昆的意图了?韩闯再次感到心惊肉跳。 黎湛已经猜到韩昆想杀他,却还在记挂著韩闯的事,天下真有这样蠢的人吗? 钱永胜肯定地点了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又给韩闯带来了新的困扰。 “我一直都爱你……比你所知道的更爱你。” 韩闯还记得黎湛说这话时的表情,脆弱中带著哀伤,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 一直以来,韩闯都认为自己是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的,可是,如今黎湛却让他感到汗颜。 被骗、被误解、被陷害,黎湛从来都是默默承受著,比起他无怨无悔的付出,韩闯对黎衡的感情根本算不上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少年时的迷恋,一心想要他讨好而已,从来没有想过要奋不顾身地去做些什麽。 想起秦晓顺说的那个“不够爱”理论,韩闯觉得那并不适应於黎湛。黎湛是因为太爱他,所以才不去积极的争取,而不是因为爱的不够,才不敢更近一步。他就是知道他无法在他们父子之中做出选择,所以才不想看他陷入两难,宁可自己一退再退。 “你先走吧,明早再过来。” 遣走钱永胜,韩闯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25 等到医生从帘後走了出来,韩闯站在原地,低声问道:“他的伤怎麽样了?” “都是些皮外伤,比上次轻多了。”医生露出一个微笑。 韩闯没心情跟他调侃,直接命令道:“你可以出去了。” 像是早就料到韩闯要说什麽,医生神神秘秘地指了指最靠里的一个柜子,说:“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晚安。” 虽然不明白医生的眼神为何暧昧,不过韩闯没有多问,只是在他关上房门之後,打开了那个柜子。里面除了一件深蓝的丝质睡袍之外,还有一支没开封的润滑剂以及一大盒避孕套。 拿出睡衣,韩闯发一声冷笑。 当黎湛稍稍清醒过来时,韩闯正好从浴室走了出来。丝质的睡袍穿在他的身上,很多地方都被水渍浸湿了,大片大片地粘著身体,勾勒出男人的曲线。 眼角的疼痛让黎湛不得不闭上双眼,阻断了眼前的影像。 坐过病床上,伸出温暖的指尖抚上黎湛脸上的红肿,韩闯轻柔地问道:“疼吗?” 像是被那温度烫伤了,黎湛下意识地偏头,躲开韩闯的触碰。 不理会黎湛的排斥,韩闯自然地将头靠在他赤裸的胸口,就像发誓一样说道:“别紧张,我不会再害你了。” 被送来时浑身混透的黎湛,早就被医生剥得精光,此时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床单,被韩闯这麽靠著,多少有些不自在,只好说:“你不该在这里。” “也只有今晚了,明天钱永胜会送你离开。” “……” 离别就在眼前,黎湛的心情渐渐起伏。感受著韩闯加诸在他身上的重量,唇齿间有酸涩的味道慢慢散开。 “你要带上何美琪吗?”受不了黎湛的沈默,韩闯主动挑起话题。 谁知黎湛答非所问:“我跟她没有关系。”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韩闯抬起头,近距离地俯视黎湛的脸,就像在察看他是否说谎。 感受到韩闯的气息,黎湛难得地笑了起来。 “亲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何况是听说?” 用视线描绘著黎湛的笑容,韩闯的眼神沈了几分。 “叔叔没答应放过你,不过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闻言,黎湛再次用力睁开双眼,只可惜效果不彰。 韩闯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睑,不让他睁开,嘴里喃喃地说道:“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去找个什麽人,就像你爱我一样爱你,一直陪著你,一定会很幸福。” “可惜,那个人永远都成不了你。”黎湛苦笑著,拉开韩闯的手掌,说:“昆叔如果不打算放过我,我跑去哪儿都没用。我不怪你害我,因为是我心甘情愿被害,你明白吗?” 轻轻摩挲著韩闯的手指,黎湛幽幽地说道:“不要自责,这不像你。” 看著黎湛,韩闯突然站起身来。 感觉身旁的热源骤然离开,黎湛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被人挖去了一块。不多时,那热源再次贴了上来,又让他觉得些许不适。就这样矛盾著,真到韩闯将一件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 “会用吗?”韩闯问。 “什麽?”黎湛不得不睁开眼,看了看手中的东西。那是一管膏药。 “也许再也见不到了,让我们留个记忆吧。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选你当我的另一半。” 韩闯的声音很轻,每个字都像呼吸一样吐出,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不过,这段话在黎湛听来,却像是平地一声炸雷,差点没把他的心脏击穿。 26 “你想干什麽?” “明知故问。” 抬手熄灭房内的灯光,韩闯摸索著,将身体慢慢叠在黎湛的身上。 “你想用这种方式来补偿我?”黎湛闭上眼,握紧了手中的那管└唷?BR>闻言,韩闯沈默了片刻,随即以盅惑的音调说道:“你不会拒绝的。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舍得拒绝吗?” 温暖的手掌一路游走,触到身上的伤处时会带来刺痛,抚到腰侧的敏感处时又让人酥麻难耐,如同带著魔力,慢慢点燃黎湛微凉的身体。 痛,并快乐著。 “我不会因此感激你。”黎湛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淡。 “嘘……” 双唇贴上黎湛的嘴唇,韩闯阻断了他不带感情的话语,左手滑向他的分身,开始直奔主题。勉强合格的手指技巧说明韩闯对服务他人显然没有多少经验,不过好在耐心足够,正适合黎湛此时的慢热。 心中明明没有激情,可身体还是顺应本能给予回应,黎湛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肉体,一半灵魂。思绪飘浮在空中,无法参与肉体的热情,如同被驱逐一般,孤独地置身事外。 好不容易为黎湛挑起该有的硬度,韩闯的鼻尖都冒出了细汗。 “你还真不给面子!”将翻搅到麻木却仍然在唱独角戏的舌尖从黎湛口中移开,韩闯在黑暗中露出一丝苦笑,“是我吸引力不够,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跟男人做?” 黎湛没有出声,只是在韩闯耳边微微地喘息著,泄露了他此时刻意压抑的悸动。 “呵……”忍不住轻笑一声,韩闯故意将五指收得更拢,低头吻上黎湛的胸膛,说:“从你心跳的频率可以看出,你正被高涨的、炽热的情欲所折磨,你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著,极度渴望得到我,请问……你还在等什麽?” 他在等什麽?等韩闯说爱他? 黎湛抿紧了双唇,心脏一阵抽痛。他不是现在才知道,对韩闯不能投入太多的期待,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如果他们真的发生关系,也不是因为相爱,而是在进行一笔交易。他付出感情,而韩闯以身体回馈,他们扯平了,两不相欠。韩闯只是想求个心安理得。 不经意吻到黎湛肋下的伤处,药油的味道在韩闯的舌尖漫开,又苦又涩。 受不了黎湛的沈默,韩闯终於失去了耐心,在他的耳边低声吼道:“你***要等到什麽时候!如果你不想上我,那就我来上你好了!” 话音刚落,黎湛就握住了韩闯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身体上拉开。 韩闯以为黎湛要拒绝他,正准备骂他假正经,整个人却意外地被掀翻,差点从床上摔了下来。 “你……” “闭嘴!”黎湛恶狠狠地打断韩闯的话,用力将他一推,然後重重地压在他的背上,扯下他身上碍事的睡衣。 韩闯一怔,一团冰凉的东西已经被黎湛粗暴地从身後的密处推进了他的身体。 “呃……” 听到韩闯的呻吟,黎湛停下了动作,却没有出声。 “没事,只是润滑膏……有点凉。”就算打死韩闯他也不会说出自己是第一次处在下方,希望黎湛能轻一点这种话,而死要面子的下场,就是将头埋进枕头里,拼命压抑自己的声音。好在黎湛接下来的动作轻柔了许多,这才让黑暗的环境里多了几分温情的味道。 必要的扩张,充分的润滑,黎湛凭自己仅有的常识完成了前戏,犹豫片刻之後,奋力挺进韩闯的身体。 “……”咬住枕头,韩闯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顶到了嗓子眼。 稍稍给韩闯一点适应的时间之事,黎湛揽起他的腰,将他的双腿分开到极限,整个胸膛紧贴在他的背上,从背後机械的插入、退出再插入。不变的姿势,持久而有力的动作,仅仅是**。以韩闯想要的方式,一次又一次,任原始的快感充斥著身体,不需要言语的交流,仅仅是**。 韩闯承受著,为黎湛异样的沈默感到揪心。可是他无权要求什麽,他能给的只有这个,所以,他只能承受。仅仅是一次补偿,一次补偿而已。 各异的心思并不影响身体的交流,黎湛与韩闯各自在对方的身上寻找著自己的快乐。高潮来得顺其自然,释放、宣泄、无言,没有激动的情绪,房间里只听见紊乱的呼吸。 当黎湛离开韩闯的身体,韩闯无奈地说了句:“你没带套子。” “你有爱滋?”黎湛淡然地问道。 “是啊!”韩闯翻了个白眼,说:“你死定了。” 再没有多余的话,黎湛把韩闯的身体翻过来面对著自己,然後将他的双腿架在自己的肩上,再次进入他的身体。 身体的游戏,好处就在於人们永远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也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韩闯感觉自己已经被完全榨干,黎湛终於停了下来。 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韩闯模糊地听到黎湛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记住,亲眼看到的东西不见得就是真的。不要太相信我父亲,如果你需要帮助,钱永胜或者新叔比他更可靠。” 没有力气去问为什麽,韩闯只是下意识地想摇头。 “回答我,说你听进去了!”黎湛捧住韩闯的脸,强迫他睁开眼。 “听到了!”不耐烦地甩开黎湛的手,韩闯现在只想倒头大睡。 这时,他感觉一个温软的东西碰了碰他的唇。好半天,韩闯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吻,今晚黎湛给他的唯一一个亲吻,轻得就像小鸟的羽毛,风中的薄公英。 第二天,当韩闯从睡梦中醒来,只看见医生不停穿梭的身影。 “黎湛呢?” 医生被韩闯的声音吓了一跳,半天才缓过劲来,回答道:“走了。” “什麽时候?”韩闯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自己裸在被单之外的身体,确定没留下任何激情痕迹之後,稍稍松了口气。 “不知道。”医生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他拿走了我的墨镜。” “该死!”韩闯低咒了一声。 “没关系,只是一副墨镜而已。”医生连声安慰韩闯。 有些好笑地看了医生一眼,韩闯不客气地说道:“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换衣服。” 医生听话离开,韩闯挣扎著从床上下来。腰酸背痛不说,黎湛昨晚留在他体内的精液滑了出来,粘黏的感觉让他直想骂人。再看床单上那大片的湿痕,更是让他怒火中烧。该死的黎湛,居然完全不知道善後,该死的! 27 草草清理了一番,韩闯拖著疲倦的身体回到自家的小别墅。 客厅内,韩昆坐在沙发上,似已等候多时。 “黎湛走了?”韩昆问。 韩闯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著叔叔。 “你既然这麽看重他,为什麽还要挖空心思逼他走?”韩昆又问。 慢步走到另一张沙发旁,韩闯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调整好姿势才慢条斯理地反问道:“你一再对我强调黎湛的优点,为什麽想杀他的时候还是毫不留情?” “你接收了韩家的事业,就不再是一个人。留著黎湛,事情总有曝光的一天,我不能让所有人都看我们韩家的笑话。孰轻孰重,难道还要我教你?” “哼,黎湛爱上我是个笑话,那我喜欢男人算不算是笑话?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之前派去跟在我身边的人,我可是个个都记著。”韩闯看著叔叔,字字犀利,“全世界喜欢男人的不止我一个,那些黑帮老大,有几个没试过新鲜的?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就是玩得再凶,也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黎湛是我最好的朋友,动谁我都不会动他。如果你为了这点事想对他不利,那就等著韩家後继无人好了。” “你威胁我?”韩昆抬起眉头,面色凝重。 他的确是早就知道韩闯与众不同的“爱好”,只是因为韩闯从来不花心思在那些来来往往的男人身上,所以韩昆也就没有出声,以免让原本就脆弱的叔侄关系雪上加霜。可是黎湛却与那些人大不相同,他的身份太特殊,韩昆担心侄子会真的陷进去。玩玩也就算了,如果真的跟男人弄出什麽山盟海誓来那要如何收场?就算韩家是黑道世家,也绝不能传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 “我是在跟你谈条件,叔叔!” 韩闯这声“叔叔”,韩昆足足等了十五年,原以为永远都不会听见了,可是居然在这种场合下冒了出来。韩昆终於明白过来,韩闯对黎湛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回想起昨夜侄儿为了救下已然昏迷的黎湛,不惜以自残相要挟,再看今日,他要如何相信这一切只是黎湛的一厢情愿? “好,我就跟你谈条件。如果黎湛再出现在你面前,他就非死不可!” “他不会再出现了。” “还有其他的那些,玩归玩,别拿上台面,不然我一样不会放过。” “其他的?!”韩闯看著叔叔,心底一阵恶寒。与他交往的男人,走得近的只有秦晓顺一个,不会是连他都不打算放过吧? 韩昆没有回答韩闯的疑问,只是吃力地从沙发换坐到轮椅上,慢慢离开了客厅。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韩闯也没能松下一口气。现在好,不光是黎湛那边要疏远,连秦晓顺也不能走太近,这让韩闯更加痛恨起家中的黑道背景来。 市郊水库旁,黎湛扫了扫石阶上的尘土,坐了上去。 “韩昆要杀你?为什麽?”被帽子遮去大半张脸的黎衡,对儿子所说的话完全无法相信。 “韩昆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也许,他觉得我对韩闯是个威胁,谁知道!”黎湛不听韩闯的安排,特意避开钱永胜,为的就是有机会再与父亲单独谈一次。既然不能继续留在韩闯的身边,他就一定要尽力为他多筑一层保护的屏障。 “你看,我就说韩家那些人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想踢走就踢走,想杀掉就杀掉,就算你为他做牛做马,拼死卖命也讨不到一点好。亏你还一直把韩昆当老大,那麽忠心……”黎衡有些激动,一番话虽然是在说黎湛,可更像是在说自己,“对了,韩昆既然要杀你,你又是怎麽逃出来的?” 黎湛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感觉眼角的伤处有些刺痛,“是韩闯,他救的我。” 28 “我猜也是他,那傻小子……”黎衡冷冷地笑了笑,稍稍抬起了帽沿。 黎湛不满父亲对韩闯的轻蔑,打断道:“别以为他真的傻,如果他一但对你起了疑心,说不定会比昆叔手还狠。” 黎衡双眼一瞪,问道:“疑心?他为什麽会起疑心?你是不是对他说了什麽?” “我能说什麽?说他最崇拜的那个人其实是间接害死他父母的凶手吗?你伤害了他最亲的人,却还在这里假惺惺地扮演拯救者的角色,如果你不是我的父亲,你以为……”黎湛抬起头,透过墨镜盯著父亲阴郁异常的面孔,硬生生地打住了话头。 黎衡拿下帽子,露出有些花白的头发,与儿子对视了片刻之後,语带凶恶地说道:“既然你还记得我是你父亲,那你就不要做蠢事。如果韩闯知道当年的事,你以为他还会把你当朋友吗?”无法看透儿子面无表情的背後有著怎样的心思,黎衡停顿了片刻,放缓语气继续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当年的事情是个意外,我根本是无心的。现在什麽都无法挽回了,你又何必去增加韩闯的痛苦。何况,还有韩昆……你想看我死无全尸吗?” 有风吹过,水面泛起涟漪。 黎湛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与父亲面对面站著。因为墨镜挡著,黎衡完全看不见儿子的眼睛,父子俩对峙著,默沈如同绳索勒住脖颈。 “我希望你好好活著,就像我希望韩闯健康长命一样。昆叔太精明,如果你不想露马脚,就离韩闯远一点。”说完这一句,黎湛转身离开。他只能做到这一步,父亲与韩闯就像手心和手背,他两个都想保护,无法偏帮任何一人。即使明明知道错的是父亲,他也什麽都不能做。大义灭亲,永远都是说起来容易,只要一想到韩昆对待敌人的冷酷与残忍,黎湛就胆寒不已。 “你要去哪儿?”看著儿子的背影,黎衡松了一口气。儿子到底是儿子,就算没有亲厚的感情,血缘的牵绊也足以让他忠於自己的父亲。 黎湛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不过,不出三十分锺,一辆汽车拦在了他的面前,很快为他提供了可能的去处。 “昆叔不想再看见我了?” “他只是不想你再出现在韩闯的面前。” “说不定杀了我会更容易达到这个目的。” “别说傻话,”李新拍了拍黎湛的後脑勺,就像父亲对儿子,“昆哥也是看著你长大的,他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而已。我跟他保证过了,一会让你离得远远的。” “去哪儿?” “国外。” 飞机从漆黑的夜空中滑过,闪烁的红灯像异色的星子。 韩闯从床上爬起来,第N次走进厕所。拜黎湛留在他肚子里的东西所赐,他已经腹泻了整整一天,差点没把马桶坐穿。即使心里仍在咒骂,可韩闯还是忍不住拔通了钱永胜的电话。 “找到他没有?” “没有,我问过美琪了,她也不知道阿湛在哪里。会不会是昆叔……” “不可能,叔叔答应过不会伤他。” “那我再找找,有消息就打电话给你。” “好。” 挂上电话,韩闯再次躺回床上,难以成眠。 29 黎湛消失了,钱永胜代替他成了韩闯的贴身保镖。一个星期後,黎衡回到了广荣,帮助韩闯打理生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绝口不提黎湛,就像他从来不曾出现一般。 自从韩闯的腹泻治好之後,他也不再打听黎湛的下落。他相信黎湛是安全的,因为叔叔一定会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 韩闯依然每天泡酒吧、逛夜店,过得逍遥自在,只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黎湛最後给他的那个亲吻。说不清原因,只是怀念。 为了达成父亲的心愿,韩闯开始有计划地缩减地下钱庄的生意,将钱投到正当的营生中去,逐步为漂白韩家做准备。关於这一点,黎衡颇有些微词。 “阿闯,关虎现在道上势利很大,他想借钱周转,我们如果不借,只怕会引来不好的传闻吧?” “什麽传闻?”韩闯放下手中的钢笔,笑著问黎衡。 黎湛看著这个初出茅庐,却毫不怯场的家夥,不由谨慎起来,“大家会以为是钱庄出了问题,到手的生意都不接……” “关虎做的是军火生意,我不想去招惹。这种合作有一就有二,如果他认定了我们可以帮他,到时候想脱身可不容易。” “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看的是一个‘利’字,以前可从来没顾忌过借钱的人是何种身份,只要他有本事还就行。”关虎这条线是黎衡搭上的,他本想借助关虎这层关系在军火买卖里插上一手,为自己多谋一条赚钱的门路,没想到却卡在了韩闯这里。 韩闯自然不知道其中的蹊跷,只当是黎衡是在为做不成这笔生意感到惋惜,於是好言安慰道:“衡叔,广荣做了几十年的黑道生意,是时候转黑为白了。事实上,我准备下个月就去注册一家新公司,投资连氏国际的一个酒店开发项目。” 听到这个消息,黎衡大为吃惊,“投资酒店?开什麽玩笑!” “不是玩笑,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叔叔也很赞同。”韩闯耸了耸肩,说:“这个酒店项目本来是连氏与国外的艾森公司共同投资的,已经进行过半,前景乐观,我们中途加入进去,其实是占足了便宜。” “有这麽好的事情?”黎衡显然不太相信。 “我与他们两家的负责人有点交情。”韩闯不知要如何解释自己与连氏当家人连宇乔还有艾森公司董事长夫人乔娅之间的联系。其实这都是苏沛的功劳,如果当初他没有请韩闯来当辩护律师,韩闯今天也不可能赚个这麽大的便宜。 “总之,这是广荣的机会。如果合作顺利,我们就可以借此机会转到正行中去。”韩闯从座位上站起来,为黎衡端来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衡叔,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黎衡接过茶杯,连连点头。他不能让韩闯看出自己的不悦,谁叫他当初一口一个不希望儿子卷入黑道,现在韩闯想漂白韩家,他根本没立场提出任何异议。处处处心积虑的黎衡第一次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z※※y※※b※※g※※※※ 地球的另一边正是午夜,黎湛被窗外的雷雨惊醒,干脆拿起一罐啤酒坐到客厅的大落地窗前。异域的生活谈不上辛苦,只是偶尔会因为语言不太灵光而造成不便。这次跨国之旅最让黎湛意外的是,一直是韩昆的左膀右臂的李新这半年来居然是在一家酒店学习经营管理。要知道,外人只要提到韩昆就一定会联想到李新,黎湛从没想过李新也会有离开韩昆的一天,做著与韩家完全搭不上边的事情,就像与韩家没有任何关系。 “还没睡?”雷雨同样吵醒了睡在隔壁房间的李新,他们租住在同一套公寓里。 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思念某人而难以成眠,黎湛抬手指了指窗外,说:“雨很大。” 拿了一罐啤酒,李新坐到黎湛的身边与他聊了起来,“艾森酒店的工作还习惯吗?” “还好。幸亏当初昆叔逼我多读了几年书,不然就糗大了。”黎湛自嘲地笑了笑,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工作,他只能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麽笨拙。 “昆哥其实很器重你,如果不是……”李新没有将话说完,对於韩闯与黎湛的种种,他并不想发表评论。 黎湛喝下一口啤酒,直到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才重开话题,“你为什麽会来这边?风齐那件事已经过去这麽久了,昆叔的气也该消了吧?” “我来这边是韩闯的安排。” 乍听韩闯的名字,黎湛微微一颤。 “当初我坏了风齐的规矩,昆哥大发雷霆要踢我出韩家,其实是想给我个机会转做正行。呵呵,都怪我老婆在他跟前抱怨生活动荡……”李新自顾自地说著,言语中隐约有些感慨,“跟在昆哥身边几十年,真要从韩家出来,我根本不知道要做什麽好。正好韩闯与艾森公司的董事长夫人有点交情,而我年轻的时候又在这边待过,所以干脆让我过来学习,说是将来回国之後能有用武之地。都四十好几了才来当学生,刚开始还真是不习惯呀!” 闻言,黎湛不由微微一笑,“能在酒店做也不错,风齐虽然也是正当生意,不过始终都有危险,丽姨不放心也是正常的。” 吴丽是李新的妻子,是一个性格温婉的好女人。 说到自己的妻子,李新忍不住会心一笑,拿起啤酒罐碰了碰黎湛手中的罐子。 闪电划过天空,在房内点燃异常的亮度。 黎湛慢慢踱到窗前,看著雨点狠狠地砸在窗台之上,再溅上他的皮肤,激起透骨的凉意。 “韩闯他……知不知道我在这里?” “我没说。” “没说就好。”仰头喝完罐内所有的啤酒,黎湛冲李新摆了摆手,轻声道:“我去睡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你最在意的人与你保持著千丝万缕的联系,却不会真正出现在你的面前。就像两人之间的篱墙虽矮,你却无法翻越,因为筑起那道墙的人就是你自己,你清楚它存在的意义,你不能去破坏它。 黎湛相信时间能消减他对韩闯的思念,只是一点时间,然後他们就变成了不相干的陌生人,也许若干年後重遇时能笑著相互问好。半个月前的那场身体游戏,就像尘埃一样飘散在风中,了无痕迹,不会有人再去提起,如韩闯所愿,两不相欠。 31 艾森酒店是隶属艾森公司旗下的一所五星级豪华大酒店,黎湛由李新介绍进来,暂时在酒店安全部门见习。说是见习,其实是打杂,老员工排挤新人哪里都一样,更何况他是黄皮肤黑头发的外国人。不过黎湛本来就是个要求不多的人,李新为他安排一切他已经很感激了,所以也没什麽怨言。 两个月後的一天,黎湛正在按例巡查各楼层的电子监控设备,远远就看见一人走过来,甚是面善。 “黎湛?”来人有些惊讶。 黎湛愣了愣,叫了声:“苏沛。” 苏沛穿著一身轻便的休闲服,比黎湛在牢里见到他时面色要红润了许多,不变的是唇边一贯的温和。 “好久不见,我一直在跟韩闯打听你的消息,没想到居然要绕上大半个地球才能遇到。” “真巧!”黎湛模糊地回应著,没有告诉苏沛,韩闯压根没有提起过他。 寒暄几句下来,苏沛执意要邀请黎湛共进晚餐,黎湛无法推脱只得应承了下来。从苏沛的口中,黎湛得知韩闯已经投资连氏与艾森公司的酒店开发项目。苏沛当初的那场官司是靠韩闯解决的,为此苏沛的恋人连宇乔以及连宇乔的生母艾森公司的董事长夫人乔娅都欠他一个人情。不过,这个人情居然用这麽庞大的投资项目来还偿还,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黎湛忍不住问:“这麽信任他?” “宇乔不是冤大头,如果韩闯不能说服他,就算是再大的人情也起不了作用。”苏沛笑著,说起自己的恋人完全是一副甜蜜模样。 黎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著,纵使不愿承认,可是有关韩闯的消息他一个也不愿错过。 “我出国前一直想邀你吃顿饭,不过韩闯总是说你很忙,没想到你居然来了这里。是打算在艾森学习一段时间,然後回去帮忙吗?” “你这次来,是公事?”黎湛绕过了苏沛的问题。 “没有,”苏沛见黎湛不愿回答,也不再追问,说:“我是过来度假的。” “一个人?” 苏沛张了张嘴,回答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一道黑影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虽然这是国外,但是两个男人明目张胆的亲吻,还是让黎湛呆滞了半秒。 不消说,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眼神犀利的男人就是苏沛的恋人连宇乔。从他眼中的独占欲可以看出,他非常不高兴看到黎湛与苏沛单独在一起。 “这是连宇乔,我们一起过来的。”苏沛明显有些尴尬,不过还是马上为二人做起了介绍,“这是黎湛,韩闯的朋友。” “你不是他的手下吗?”连宇乔的态度有些傲慢。他与韩闯不对盘由来已久,不过好在两人都是公私分明之人,所以并不影响两人公事上的合作。 黎湛没兴趣应对连宇乔的挑衅,只是草草结束了晚餐,礼貌地道别。韩闯与连宇乔合作的消息让他有些担心,父亲在韩家多年,走的都是黑道的歪路子,不像新叔有文化,能够学习新的东西。韩闯要将韩家改黑为白,他势必没有立足之地,这层关系韩闯一但处理不好,只怕又是隐患重重。 “黎湛曾经照顾过我,也算是我的朋友,你怎麽可以这麽没有礼貌?”直到看不见黎湛的身影,苏沛终於忍不住抱怨起连宇乔的无礼。 连宇乔看了他一眼,大刺刺地拿起叉子,从苏沛盘中叉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我怎麽没礼貌了?说好来度假,你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房间里,还好意思说。” 面对连宇乔孩子气的表现,苏沛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是一顿晚餐的时间,至於吗?” “当然至於!你答应我一步也不离开的,说话不算话!”连宇乔夸张地竖起眉毛,一副大受委屈的样子。 苏沛将自己的食物全部推到连宇乔的面前,嗔道:“懒得跟你说。” 早就饿惨了的连宇乔不客气地大吃起来,同时还不忘唠唠:“那个黎湛和韩闯真的是朋友吗?两个人看起来可真不一样。” “我们看起来也很不一样。” 苏沛习惯性地拿起餐巾替连宇乔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他们和我们一样?” “感觉吧,我每次和韩闯说起黎湛的时候,他都怪怪的。而且刚才……”苏沛撑起下巴,回想起黎湛刚刚听到韩闯的名字时,眼底闪过的复杂神情。 “这麽说来,这个黎湛很可能是韩闯的软肋罗!”连宇乔的心情突然大好,一口吞下了盘子里的最後一块肉。 32 十一月,苏沛与连宇乔回国,城内秋意正浓。 稍稍安顿之後,苏沛拿著礼物,在第一时间送给了秦晓顺,而连宇乔不喜欢他与秦晓顺单独见面,硬是跟了出来。 “算你聪明,没有重色轻友。”秦晓顺喜滋滋地将礼物揣进怀里,示威似地冲连宇乔抬了抬下巴,眼睛的余光正好瞄到迎面而来的一个人影,只见那人同时抬起头,然後突兀地转过身去。 “装!装没看见!我是隐型的。” 苏沛被秦晓顺的大嗓门吓了一跳,顺著他的目光转头,发现了不远处的韩闯。 就像小偷被抓了现形,韩闯缩了缩脖子,尴尬地转身面对秦晓顺,一脸讨好地说: “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我没兴趣跟即将要断绝关系的人一起吃饭。”秦晓顺横了他一眼,不肯领情。 韩闯无奈地看了一眼苏沛,然後转身搂住秦晓顺的肩膀,表情夸张地说:“我有苦衷的。” 秦晓顺假假地笑了笑,说:“我理解,你有特殊的原因不能接我的电话,而且看见我还要绕路避开。其实你大可不必这麽麻烦,我们绝交,老死不相往来就可以了。” “我是真的……”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行不行?”行人越来越多的注目礼让苏沛不得不出声打断韩闯,再拉扯下去只怕连围观的人都会冒出来。而连宇乔则是饶有趣味地看著这一幕,十分乐意看到韩闯踢到铁板的样子。 韩闯与秦晓顺看了一眼对方,没有异议。 苏沛抬手指了指最近的一家咖啡店,拖著连宇乔快步走上前去。 “你回车里等我。”走在最後的韩闯对一直跟著他的钱永胜下了命令。 秦晓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出声。韩闯有黑道背景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不过看他身後跟著保镖倒是第一次。 四人坐定之後,秦晓顺急著问韩闯:“出了什麽麻烦吗?” 虽然秦晓顺比较任性,不过他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韩闯无缘无故地与他断了联系,他早就觉得不太对劲。 “我家里人……不喜欢我跟男人交往,所以我最近都在避免与老情人接触。”韩闯说得很轻松,不过眼神却是少有的严肃。 “那你还跟我进来?”秦晓顺担心地看著他。 “我这不是怕你误会吗?何况还有苏沛和连宇乔在这里,连氏的现任董事长及‘夫人’,我怎麽能不给面子。”不想秦晓顺太紧张,韩闯开起了玩笑。 无辜被调侃的苏沛羞得满脸通红,一旁的连宇乔虽然对韩闯分配给苏沛的头衔相当满意,不过为了维护爱人薄如蝉翼的面子,还是尽责地还击道:“黎湛就是为了避这个风头才跑到国外去的吧?你的老情人还真是多呀!” 韩闯脸色一变,脱口问道:“你在哪里见到他了?” 在场的众人同时被他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苏沛忍不住反问:“他现在在艾森酒店工作,你不知道吗?” “艾森……”听到这家公司,韩闯很快联想到李新。新叔是看著他和黎湛长大的,一直都拿黎湛当儿子,现在帮他一把也是理所当然。终於有了黎湛的消息,韩闯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 连宇乔看在眼里,眼底闪过算计的光芒。韩闯没有错过这个细微的讯号,随即虚伪地一笑,说:“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帮苏沛打官司的时候,韩闯曾经狠狠地涮了连宇乔一把,所以他一直在小心防备著连宇乔可能会有的报复行动。因为他们有著太过相近的行事风格,全是“以牙还牙”的忠实拥护者。 走出咖啡店,韩闯坐进车里,返回自家的别墅。 钱永胜一边开车,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著韩闯,对这位大少爷不断上扬的嘴角感到疑惑不解。自从黎湛不明不白地消失之後,韩闯的笑容倒是没少见,只是每一次都只能用阴郁来形容,像今天这样心情大好的样子,实在是太少见了。 不知不觉,两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韩家别墅外,正停著两台警车。 “怎麽回事?”韩闯自言自语地说著,飞快走下车去看个究竟。 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韩昆被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推了出来,韩闯拦住了他们,问:“你们要干什麽?” “你是谁?”警察警惕地看著韩闯。 “我是他侄儿,他是我叔叔。”韩闯瞟到叔叔手上的手铐,心头一惊。 “他涉嫌参与一桩巨额的行贿案件,我们依法逮捕他,回去进行调查。”警察尽职地解释著原委,并拿出一纸逮捕令交给韩闯。 韩闯没有去接逮捕令,只是低头看著叔叔。 韩昆用力地握了握侄儿的手掌,说:“去找吴律师,在他来之前,我什麽也不会说。” 33 一个小时後,韩闯带著律师赶到了警局,以高额保金将叔叔保释出来。 韩家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违法的事没少干,韩昆早就想过有一天可能会受到法律制裁,但是,东窗事发的居然是多年前的一些行贿案,这让他有些不解。以韩家的背景,警方要查也应该是从高利贷那边查起,这回的切入点这麽奇怪,真让人意外。 数年前,为了让韩家避开政府的一次大扫荡,韩昆曾花重金打通了诸多旁枝末节的关系。为了让那些胆小怕事的官员安心收钱办事,行贿的方法很隐蔽,先通过艺术品公司将艺术品低价卖给受贿人,再利用拍卖行高价将它们标回来,这样受贿人就可以稳稳当当地拿到这一来一回的差价。 那些贿赂也不过是一回两回的事,扫荡过去之後,一切如常。如今,这些陈年旧账突然被捅了出来,简直有点莫名其妙。 “根据警方的说法,这次的案件是有人匿名举报。”年界六十的吴律师为韩家工作多年,是韩家的老臣子。 韩闯拿起案件的资料,翻看了几遍之後,说:“这个举报人真有意思,举报的受贿人全是已经离任或即将离任的官员,就像精心挑选过一样。” “会不会是有内鬼?”吴律师的猜测让韩闯与韩昆同时一怔。 韩闯看著叔叔,问道:“当年这些事情是谁去办的?知道的人多吗?” “那些事情都是交给李新办的,我嘱咐过他要谨慎。”韩昆沈著脸,看不出心思。 “不可能是新叔。”韩闯连连摇头。 韩昆对李新有恩,所以李新从来都是挖心掏肺地为韩家卖命。如果连他都出卖韩昆,那韩昆就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了。 见韩闯说得如此肯定,吴律师便说:“不是自己人,难道是那些官员泄漏的?” “不可能,那些官员互相之间并不知情,就算自己去自首,也不可能把别人供出来。”韩昆推翻了律师的推断,抬头对侄儿说:“你去打电话,把李新叫回来。所有的事,都等他回来问清楚这後再说。” 无言地点头,韩闯拨通了李新的电话。 “……” 电话那头的人虽然用的是异国的语言,可韩闯还是轻易地分辩出那是属於黎湛的嗓音。停顿了一会儿,他假装一无所知地说道:“我找李新。” 黎湛也在第一时间听出了韩闯的声音,迟疑片刻之後,冷静地应道:“他不在。” “什麽时候回来?” “一小时以後。” “让他给我来个电话。” “好。” 没有道别,两人齐齐地挂断了电话,一阵窒息感让韩闯有些喘不过气来,黎湛也好不到哪里去,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好几分锺才找回自己的反应。没有预料中的尴尬,两人都为对方的镇定感到不是滋味。为什麽那麽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黎湛知道原因,韩闯却依然混沌。 联系到李新之後,韩闯并未说明要他尽快回国的原因,不过李新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韩家。就在他们为了韩昆的事情绞尽脑汁的时候,韩家又出了新的状况。 想贷款却被广荣拒绝的黑道老大关虎正式在道上放话,要给韩家点颜色瞧瞧。广荣的一些客户收到风声,不想惹上麻烦,纷纷与韩家划清界线,让广荣的生意一下子就降了三成。 雪上加霜的是,叔叔的事情没有解决,间接影响到韩闯与连宇乔的合作。因为担心合作者卷入丑闻里会给连氏与艾森带来负面影响,连宇乔不得不让韩闯暂时辙出投资计划,以观後效。 现在的韩闯只能用焦头烂额来形容。 “衡叔,你帮我约关虎见个面,我要跟他谈谈。”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韩闯的眉宇间显出少有的凝重。 “谈?怎麽谈?这种人根本就不讲道理,你去了等於是冒险!”黎衡不赞同地摆摆手,说:“还是我去和他谈吧,就看我这把老骨头,谅他也不敢把我怎麽样。” 只当黎衡在担心自己,韩闯微微一笑,温柔地拒绝了他的好意:“不行,这件事还得我自己来。放心吧,有风齐的人护著我,不会有事的。” 34 风齐是韩家旗下的保全公司,拥有众多身手一流的保镖,韩闯自信满满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这关虎本就是亡命之徒,不可与一般混混相提并论。为了不让韩昆担心,韩闯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在李新的陪同下,领著风齐的人与关虎会面。 关虎人如其名,长得虎背熊腰,一脸煞气,看上去就是个黑得不能再黑的黑社会头子。只见他叼著烟,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样子极为不屑。 “你就是韩闯?带这麽少人也敢来见我,胆子不小。” “人多力量大那套现在已经不流行了。”韩闯扫了一眼关虎身後为数众多的手下,神色自如地拉起一张椅子,坐到他的对面,“我家在道上这麽多年,敢正面挑衅的人没几个。” “哼,那就不巧了,老子正好是其中一个。”摁熄手头的烟,关虎挺直了腰板,一副马上要翻脸的样子。 韩闯带来的手下反射性地上前一步,贴在他的身後以防意外。见状,关虎的手下也不甘示弱,有人甚至作势要亮出武器。 还没开始谈就弄得箭拔驽张,这可不是韩闯的初衷。於是,他抬手示意手下後退一步,说:“这是个误会,我今天来就是想解除它。” 关虎见韩闯无心激化矛盾,也跟著挥退了手下,但嘴上仍是不依不饶:“误会?那你到说说,你一个放高利贷的居然敢嫌老子底太黑,这是哪门子误会?” 一听这话,韩闯心中有些疑惑,衡叔做事向来圆滑,为什麽这次会与关虎生出这等嫌隙来? “我几时嫌弃过你的背景了?五十步笑百步,有什麽含义?”韩闯面不改色地反问。 “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吗?黎衡亲口说的,你想漂白韩家,不想沾我这个黑道分子,而且还怕我赖账不还。” “他这麽跟你说的?” “哼,难道老子还骗你不成?”关虎越说越火,整张脸凶得像庙里的罗刹,“我关虎在道上从来是说一不二。如果你是实力不够,接不下老子这单买卖,老子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可你居然敢怀疑老子的信用,当老子是个出来混的下三烂,这口鸟气你让老子怎麽忍?” 下意识看了一眼李新,接收他眼中同样的诧异,韩闯沈默了。不能确定关虎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但是黎衡让这件事变得棘手却是无庸置疑。 “我要漂白韩家是事实,可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信用。老实说,不与你做买卖是因为你的生意实在太不保险,我好不容易才铺好路子转回正行,不可能为了一点利益就前功尽弃。”不再迟疑,韩闯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在道上放狠话,坏我的生意,我全都可以不计较,就当我给你赔个不是。大家有事好商量,生意做不成也可以当朋友……” 关虎不肯买账,突然起身走到韩闯的面前,威吓道:“朋友?几斤几两?老子的买卖全是拿命搏回来,不像你们坐在家里就能折腾个黑白出来。你一句不计较就想把这事了了,当老子是面团,任人捏圆搓扁吗?” “以你关虎在道上的地位,能被别人当面团?”韩闯嗤鼻,拿出最後的筹码,“你要做军火买卖,我叔叔那边多的是路子,牵线搭桥不过是举手之劳。到底是两败俱伤,还是互惠互利,决定权在你。话说白了也没意思,干脆点。” 听到韩闯此话,关虎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韩家在道上有头有脸,他之所以敢叫板,凭的只是一身匪气,真的杠上了,只怕谁也讨不到好。但是,如果能搭上韩家这个朋友,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你家老头真的愿意为我牵线?你凭什麽让我相信你?” 35 关虎拉了拉发皱的衣服,重新坐回沙发上,刻意收敛了先前的戾气。 韩闯也跟著稍稍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调整坐姿,说:“他是我叔叔,而我是他唯一的侄子,我想不出你有什麽理由不信我。” 像是听到了一件奇闻,关虎讪讪一笑,反问道:“他杀了你妈妈,你还拿他当叔叔?” 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猛地戳中心头的伤疤,韩闯瞬间变了脸色。李新一惊,连忙压住韩闯的肩膀,担心他一时冲动与对方撕破脸皮。论人数,他们正处在劣势,不让韩闯受伤才是最首要的。 “我还不知道你对我的家事这麽有兴趣。”不应对也不反驳,韩闯飞快掩去了情绪,不动声色地挣开李新的手。 “鬼才对那个有兴趣。” 关虎看了一眼李新,心思转得飞快。当初得知韩家叔侄有矛盾之後,他本不想与韩闯交涉,认为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无权无势的空架子身上,不过现在看到韩昆的左右手李新对韩闯如此紧张,关虎心中又有了新的打算。 “我现在不需要你家老头给我搭路子,不过我要请他给我做个中间人。” 不明白关虎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韩闯面无表情地等待下文。 “我和陈力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蒋彭飞那小子劫了我一笔货,我当是陈力干的,就毁了他一单交易。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可陈力却跟我对上了……” “你想让我叔叔来当和事佬?” 关虎与陈力的过结韩闯早有耳闻。陈力是老派的军火商,而关虎是近几年才崛起的新晋人物,本来是路归路,桥归桥,可是自从关虎被人劫了一笔货之後,两边一夜之间就打得不可开交。 “聪明!”关虎扬了扬眉毛,笑道:“就像你说的,多一个朋友总不是坏事。” “陈力可不是省油的灯,你之前做得太狠,现在想补救只怕不太容易。”虽然叔叔与陈力是几十年的老关系,但是韩闯还是不敢贸然点头。万一调解不成,还把自己给绕了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关虎自然知道韩闯在担心什麽,於是摆出勉强称得上和颜悦色地表情说道:“还是像你说的,两败俱伤或互惠互利,决定权在陈力。你叔叔只是做个中间人,只要帮我把他约出来,其他的一概不用管。” “如果这事能成,我们之前的事一笔勾消?” “不止是一笔勾消,我还很乐意为广荣保驾护航。” 关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得韩闯心里直发毛。不过事已至此,韩闯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我回去与叔叔商量一下,过两天给你答复。” “可以。” 还算友好地点头道别,两帮人马各自离开了谈判地。 “新叔,你怎麽看?” 与李新并排坐进车里,韩闯眉头紧锁。 “关虎是不是真的想与陈力讲和还很难说。”李新回答。 韩闯瞥了一眼窗外,昏黄的街灯下,路边窄小的巷道统统看不真切。 “陈叔叔是地头蛇,关虎就算是强龙也难免会处於劣势。如果真能讲和,也不过是一时的假相罢了。不过……” 一道暗影闪动,韩闯反射性地摇下车窗,紧张地张望。 “怎麽?”李新被韩闯的动作吓了一跳。 “没事。”慢慢升起车窗,韩闯重新坐正,继续刚才的话题,“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广荣说什麽都要稳住。关虎这边,就当是权宜之计吧。” “可是这件事还没告诉昆哥……” “没关系,我来说。” 夜里十点,李新将韩闯护送至韩家别墅。 下了车,韩闯对李新说:“今天太晚了,叔叔应该已经睡了,你明天再过来吧。” 李新应了声“好”,没有下车,直接离开。 直到李新的汽车只剩下一个小黑点,韩闯支开手下,拦了台出租车跟了上去。 不多时,李新在闹市区下了车。韩闯小心翼翼地尾随,好几次差点跟丢,最後看著他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韩闯没有跟进去,只是远远地站在街边守著。约摸过了半个小时,李新从里面出来,韩闯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在哪儿?”不带起伏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 李新别开脸,避开韩闯的逼视,踌躇再三之後,终於说了句“207”。 36 窄狭的通道,三三两两的房客。 韩闯循著门牌走到207房门口,门开的一刹那一脚踹了进去。房内的人被弹回的门板打到前额,头晕目眩之际被韩闯一把掐住脖子摁倒在地上。 “不是跟你说过不准再出现吗?你是活腻了对不对?嗯?!” 手指感觉到那人的喉结与颈骨,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像是恨不得将它捏得粉碎。从没试过如此凶恶地对待别人,韩闯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要瞪得凸了出来,头皮一阵一阵地发紧,呼吸如同牛喘气,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没见过你这麽白痴的,明知道是枪口还往上撞,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 怒气上涌,韩闯的嘴角不住地收缩著,竟然有些抽搐起来。骂人的话一出口,舌尖就撞上自己的牙齿,钻心的痛感更是让他恨不得立刻拧断那人的脖子。 明明说好了再不见面,明明就已经彻底了断了,他不该再来的,他怎麽可以就这麽堂而皇之地出现? 要命的是,气愤之余更多的是羞怯。分开前那一夜的热辣场面根本不用刻意去回忆,统统自发地显现出来,比任何一部高清晰影片都要真切的细节不断回闪,从预感到可能是他那一刻开始。 没想过要再次面对他! 韩闯猛地甩了甩头,疯狂逃避自己的尴尬,还有……窃喜。 是的,他在窃喜。 黎湛回来了,为了他回来的。即使明知道一旦被发现就会有性命之虞,他还是回来了,守在背光的角落,默默保护他的安全。 这就是黎湛的爱情──奋不顾身,毫无保留的付出。可是,谁要感激这种傻子才会有的行为,要是他真的有什麽三长两短,所有的一切顷刻就会化成泡影。这个爱他的人,这个永远把他摆在第一位的人,如果就这麽、这麽遭遇不幸…… 不能原谅! 黎湛感觉血液的通路被锁死,纷纷滞留在头部,涨红了皮肤,连张嘴吸气都困难万分,於是下意识地用双手掰住韩闯的手腕。 四目相对,视线纠缠中净是泛红的血丝。 他回来了,因为放不下韩闯。那天那个短到不能再短的电话一直让他坐立不安,一得知李新要回来便再三央求与他同行。回到这个他熟悉的地方,就开始每天打听韩闯的消息,隐隐知道韩家接二连三的祸事与自己的父亲脱不了干系,内疚感更是将黎湛折磨得体无完肤。韩闯要与关虎谈判,他想都没想就跟了过去,直到看见韩闯平安走出来,才放心的离去。 被发现了,还有什麽好说的? 集中力气,一拳打在韩闯的下颚上,黎湛双腿一弓将他摔到一边,敏捷地反剪他的双手,跨坐在他的後背之上。 没料到黎湛会反击,韩闯一下子失去了优势地位,反过来被黎湛压在身下。 “咳、咳、咳……” 黎湛单手扣住韩闯的手腕,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一阵猛咳。 “啊──啊!” 韩闯咆哮著,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摆脱黎湛的重量。 “咳、咳咳咳……” 黎湛本想开口,无奈咳得眼冒金眼,根本无力说话。一个不留神,韩闯抬腰一拱,将他掀到一边,撞上房间的衣柜。这次不止前额红肿,连後脑勺都磕出一个包来。 “妈的,去死!” 急红了眼的韩闯根本不顾黎湛的死活,马上揪住他的头发,再次往柜子上撞去。反射神经一流的黎湛立刻做出本能出反应,扣住韩闯的双肩,猛地用力,先行将他推到了木柜上。 砰地一声闷响,韩闯的後脑勺同样挂彩,整个人被撞得头昏眼花。 “想我死可没那麽容易!”扣住韩闯的下巴,黎湛说出见面之後的第一句话。 话音刚落,一个炽热无比亲吻立刻堵住了韩闯的呼吸。 37 这是一个粗暴的吻。 黎湛将韩闯压在衣柜上,利用体重限制住他双腿的行动,左手扼住他的手腕,右手掐住他的下颚,不给他任何挣脱的机会。 四唇相交,舌尖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不管不顾地勇往直前,缠住韩闯的唇齿,急切地找寻其中的柔软。不知道是谁的嘴唇被磕破了,两人都尝到了咸涩的味道。就像野兽嗅到了血腥,黎湛的血液沸腾了,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变得无比亢奋, “唔……” 韩闯困难地甩头,本能地抗拒唇上强大的压迫感。黎湛仍是不愿放开,继续在他的唇上肆虐。 舌头被翻搅到麻木了,嘴里的唾液几乎满盈出来,韩闯忍无可忍地猛地将头一顶,撞上黎湛的鼻尖。 “老实点!” 强忍著鼻尖的疼痛,黎湛不耐烦地扣住韩闯的双颊,将他的头猛地往衣柜上一推,神情是少有的暴虐。想念是蚀骨的,韩闯是可恨的,所以不要指望刚刚才被掐得差点断气的黎湛会来惜香怜玉那一套。 呼、呼── 後脑勺再次受袭,让韩闯活像个醉汉,眼线模糊不说,连说话都受阻,除了不住地喘气之外,反应全无。 “喂!” 看到韩闯略显混浊的目光,黎湛不禁担心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韩闯抬了抬眼皮,然後无力地阖上眼。 “别装死!我根本没用力!” 单膝跪在地上,黎湛仔细地检查了韩闯的脑後,确定并无不妥之後,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昏昏沈沈的韩闯突然双目一瞪,以右肩之力将黎湛猛地撞翻在地,进而骑坐在他的腰上,双手将他的手腕摁在地上,固定在头的两侧。 居高临下盯著黎湛,韩闯努力平息著胸膛剧烈的起伏,问道:“你到底想干什麽?” 黎湛躺在地上,回视韩闯,半晌,突然笑了出来,反问:“你不杀我了?” 韩闯不响,表情变得有些茫然。 视线扫过他颚下的红肿,黎湛的眼瞳颜色深了又深,就像最高段的催眠术,渐渐将韩闯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就这麽隔空纠缠著,释放出太多暧昧不明的成份。两人的脑中几乎同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气氛慢慢变得诡异起来。 “咳!”黎湛清了清嗓子,说:“我没有说再见……” “所以你回来了?” “是。” 语毕,黎湛用手肘勉强撑起身体,想靠近韩闯一点,却被韩闯用力压了回去,几番拉锯之後,他终於仰起头,将脸停在离韩闯的面颊相距不到两公分的地方。 看著黎湛额上的淤痕,韩闯自言自语道:“我已经不欠你的了。” 黎湛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凑了上去,韩闯反射性的退了退,黎湛停住,看了他一眼,再次上前。这次,韩闯没有退开。 轻轻舔过他颚下的伤处,黎湛慢慢闭上了眼睛,凭著记忆中对这轮廓的熟悉,准确地找到了想要的位置。用舌尖描绘出韩闯的唇型,吮吸著上面细小的伤口,然後温柔地挑开那排整齐的牙齿,慢慢诱惑著,等待韩闯的回应。 黎湛淡淡的长睫近在咫尺,韩闯的理智开始罢工,全部的感觉都集中在口腔内游走的异物之上。温暖而细腻,柔韧而灵活,完全不同於先前的粗暴,让人不自觉地放下心防。终於忍不住了……韩闯彻底接受了这个吻,抛开了全部的思维。 38 挣开腕上的阻力,黎湛慢慢搂住韩闯的身体,收紧双臂,让他趴伏在自己的身上,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背上抚过。本是恰到好处的力气渐渐变得沈重,黎湛宽大的手掌也不知不觉地移至韩闯的臀部,缓慢的揉搓著,带出几分情色。早已紊乱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下腹有意无意的磨擦更是将两人的欲望撩拨得欲罢不能。 突然,韩闯反客为主地咬住黎湛的上唇,喃喃地说道:“我说了……我不欠你的了……” “什麽?”黎湛睁开眼,不解。 离开黎湛的双唇,悬停在他的正上方,韩闯挑眉一笑。 “你……” 来不及说出第二个字,韩闯就堵住了黎湛的声音。 恢复成跪坐在黎湛身上的姿势,韩闯抓住停在自己的臀部的大手,压在自己的双膝之下,成功夺回主导权。粗暴地扯开他的衣衫,韩闯的手指沿著他的胸肌下移,不带任何迟疑直接从皮带下穿过,轻易掌握住身体最敏感的中心。 强烈的刺激让黎湛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却换来韩闯更猛烈的亲吻,让他几近窒息。 黎湛开始有些明白韩闯的意思了,所谓“不欠”就是代表他不会再处於“下方”。韩闯是骄傲的,从来不会在正常的情况吃上半点亏。 等等! 黎湛想反抗,却被下身一波接一波的律动弄得全身乏力。算不上柔滑,却也不粗糙的手指正灵活地运动著,正以每个男人都会疯狂的方式催毁黎湛所有的防御。 唇上的运动仍在继续,韩闯卖力地施展自己所有的技艺,以求让黎湛意乱情迷。感觉手中的男物因为自己的动作一点点充盈,那种征服的快感让他也同样不能自拔。源自身体深处的热力不断上涌,烘烤著韩闯脆弱的神经,汗水沁了出来,滴落在黎湛的颊边。透明的汗水在他的皮肤上划出晶莹的水渍,韩闯一动不动地注视著,体内的悸动突然变得难以控制,让他越发野蛮起来,不一会儿,黎湛那处慢慢溢出的黏液就沾湿了他的手掌,不用看也知道,那儿已是一柱擎天了。 韩闯抽回手,稍稍抬起身体,两下就扯落黎湛下身所有的遮蔽,然後用力反转他的身体。 “不行!” 身体侧到一半,黎湛突然握住韩闯的手腕,坚决不肯就范。 “你不想?”韩闯问。 黎湛摇头,“不是这种方式。” “好!” 猛地抽回双手,韩闯迅速地站起身来,作势就往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顾不得自己松脱的裤子,黎湛跟著站起来,拉住韩闯的手臂。 韩闯回头,讪笑。 “是你说不要的。” 黎湛一时语塞,半晌才挤出一句:“你够狠!” 韩闯扫了一眼黎湛依然傲立的下身,没有出声,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出人意料的,黎湛并未妥协,反而放开了他的手,转身往房内走去。 “记得锁门。” 黎湛冷淡的声音让韩闯大吃一惊,他不敢相信黎湛居然可以如此冷静。他原本只是想以退为进,他……就算他们真的结束了,也应该是由他来宣布才对吧?! “慢著!” 韩闯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黎湛的身後,一把拉住他的後领,不经意将他的衣服整个扯下,优美的肩背肌肉线条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让韩闯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黎湛回头,目不转睛地看著他。 韩闯突然有些慌乱,好半天才硬著嗓子说道:“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话还没说完,黎湛突然反手一拉,将他摔在身旁的大床之上。 韩闯一惊,问出了最白痴的问题:“你想干什麽……” “你说呢?” 这次,微笑的人换成了黎湛。只见他迅速将韩闯的双手反剪,拿起自己的衣服拧成绳状,捆住他的双手。 “唔、唔……” 韩闯的脸埋在枕头里,只能发出含混的声音以示抗议。直到确定捆绑已经十分牢固了,黎湛才将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放开我,混蛋!” 韩闯大吼,整张脸涨得通红。 黎湛淡淡一笑,从容地将韩闯的衣服向上一翻,罩住了他的脸,彻底忽视他眼中的愤怒。 “是你自己回头的,不能怪我。” 隔著布料,在韩闯的唇上印下一个亲吻,黎湛开始享受自己的大餐。清晰的锁骨,结实的肌理,敏感的腰线,黎湛反复舔吻著,感受著韩闯的每一次轻颤,剥去他的衣衫,直到他最原始的欲望暴露出来。 “放开我!我不欠你的了,黎湛!该死的,放开我!” 视线被挡住了,双臂又不能动弹,只能任黎湛为所欲为,韩闯恨这种感觉。一直以来他都是主宰一切的那个,现在却让黎湛骑到他的头上来,他不能容忍!本来黎湛付出的感情他根本没有任何义务回应,如果不是看著他差点害死他的份上,他才不会让他碰自己一个指头! 感觉双腿被打开到极限,不好的预感立刻在韩闯脑中涌现。不多时,一个异物突然攻入他的体内,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插了进来,痛得韩闯失声惊叫起来。 “啊!” “放松点。” 一边继续刺激著韩闯的欲望,一边费力地抽动自己的手指,黎湛不禁诅咒道:该死的,怎麽会这麽紧?!不过伸进去一根手指而已。他忘了,他上次之所以能做得那麽顺利,是因为有润滑膏的帮助,还有韩闯全力的配合。现在这种情况跟霸王硬上弓没啥区别,怎麽可能顺利得起来? 此时,被快感与痛楚前後夹攻,韩闯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拼命挣扎著,怒骂道:“妈的,放开我!黎湛,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好了,放松点。一会就好,放松点!”听到韩闯叫得那麽惨,黎湛急得满头大汗。可是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就被韩闯撩拨得箭拔驽张,现在又清清楚楚地看著韩闯赤裸的身体在眼前摇晃不停,能就此打住他就不是男人。 “你***,放开我!” “听话,一会就好,别动!”眼见韩闯身後的穴口有所松动,黎湛毫不犹豫地伸入第二指。 “啊!”韩闯叫得比前次更惨了。 狠下心不去听他的哀号,黎湛专心继续自己的准备工作。 “黎……湛……我要杀了你……我要……唔……杀……” 黎湛一次比一次更深的探入,让韩闯的咒骂声不断升级,最後连嗓子都有些哑了。就在韩闯以为这折磨永远不会结束时,黎湛突然住手了。 不一会儿,头上的衣服被拉开,韩闯看到黎湛深不见底的双瞳。 抬手擦了擦韩闯泛红的眼角,黎湛轻轻说道:“我不会伤害你。” 这话如同一句誓词,让韩闯微微一怔。 “不要推开我……” 黎湛低沈的声音里是全然的温柔,彻底盅惑了韩闯,让他不自觉地开启双唇,迎接黎湛的侵入。小心翼翼的接触,就像以待一件易碎的珍品,黎湛的珍惜让韩闯觉得动容。 “忍一忍。” “嗯?” 有些迷乱的韩闯没能听懂黎湛话里的意思,不过被用力分开的双腿却让他瞬间警觉起来,刚想到某种可能,下一秒他的身体就被彻底贯穿。粗大硬物强行攻入那窄小的甬道,撕裂感几乎让韩闯立刻昏厥过去,相比之下,先前那点疼痛根本是小儿科。 “唔……” 韩闯所有的痛呼都被黎湛吞入肚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呻吟偶尔溢出。为了减轻韩闯的痛苦,黎湛笨拙地抚慰著他的分身,希望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只可惜停留在他体内的欲望根本无法等待半秒,自行开始攻城掠地。 快感无法抵消疼痛,韩闯感觉自己再次陷落炼狱,可恶的魔鬼拿来糖果与皮鞭,交替而行,无情地玩弄於他。 “很快就好,你忍一忍。” 借著亲吻的间隙,黎湛气喘吁吁地安慰著。 韩闯拼命摇头,完全不信他的鬼话,埋在他身内越来越坚硬的利器正告诉他,所谓“很快”根本就天方夜谭。 “阿闯……”惊觉韩闯眼角的湿润,黎湛有些乱了,却仍然舍不得退开,“我不会道歉的……我想要你……没有人,比我更想要你。” “去死!”韩闯被黎湛冲撞得头昏眼花,用尽全身力气只憋出这两个字。 “我会死的,不过不是现在。守了你十几年,我怎麽可能在这个时候死?” 说著说著,黎湛忍不住把头埋在韩闯的颈间,偷偷地微笑。韩闯是在乎他的,他能感觉到,虽然仍不明朗,不过,至少他在乎他的安危,不然他也不会一得知他回来就气得七窍生烟,更不会在他面前玩那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不是吗? 察觉到黎湛的些许得意,韩闯咬牙切齿地骂道:“小人!” 以更猛烈的抽插回应了韩闯的漫骂,黎湛抚开他额前的乱发,仔细地注视著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在那深情的目光之下,浓得化不开的东西慢慢笼罩在韩闯的四周,让他无所遁形,只能被包覆。 此时,黎湛攻入韩闯体内时带来的热量无法消减,慢慢聚积起来,居然直冲那处唯一可以宣泄的地方。韩闯挣扎著,不知如何应对,直到黎湛不经意地磨擦到某一点,电光石火间,彻底喷发。 “啊!”韩闯觉得羞愧至极。 黎湛错愕於韩闯的爆发,一不小心被随後而来的剧烈收缩逼至了顶峰。 直到两人好不容易从情事的余韵之中恢复过来,黎湛忍不住伏在韩闯的胸口大笑不止。 “很好笑吗?” “看来……我们旗鼓相当,哈哈……” “神经病,谁要跟你旗鼓相当!”韩闯努力板著脸,却还是被黎湛带动得!哧一声笑出来。 黎湛宠溺地揉了揉韩闯头发,问道:“再来一次,决个胜负怎麽样?” 韩闯不语。 “怕了?”黎湛咬住他的嘴唇,再次把手伸向他的要害。 刚刚释放的敏感身体根本经不起半点刺激,很快变得亢奋,不过韩闯还是硬撑著说道:“你松开我再说。” 四目胶著,黎湛不响。片刻之後,抿嘴摇头。 “你怕我?” 黎湛对韩闯的激将法无动於衷,笑道:“你太狡猾了,我不会上当的。” “你……”韩闯气得说不上话来。 “这样不也很好?”故意伸指弹了弹韩闯挺立的分身,黎湛轻易将他转了个身,从背後顺利地滑进了他的身体,“只要我们多练习几次,我一定可以让你更加满足的。” 39 一整夜,韩闯陪黎湛“练习”得死去活来,嘶喊求饶全不管用,黎湛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将韩闯逼到山穷水尽誓不罢休。 次日,当韩闯清醒过来,害他差点“半身不遂”的罪魁祸首居然同上次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羞愤难当的之际,韩闯不由狠狠地将床上的枕头被褥统统摔到地上,做完之後还觉得不解恨,干脆挣扎著从床上爬起来将房内的摆设扫了个七零八落。窄小的旅馆房间内,顿时一片狼藉。 气喘吁吁地看著自己的“杰作”,韩闯僵直地站立著,渐渐冷静下来。 他在气些什麽?气自己被黎湛强迫了?还是气黎湛不告而别? 他们之间并无承诺,这不过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一夜情。韩闯努力说服自己,挣扎著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摸出烟盒,点上一支烟。整只手都是抖的,分不清是身体的疲惫还是其他什麽原因。 良久,直到香烟燃到尽头,韩闯终於收拾起心情,走进房内的浴室。 流水冲去一身情事的痕迹,韩闯久久凝视著镜中的自己,慢慢唤回清明的神智。他已经在叔叔面前再三保证过与黎湛没有关系,这次的事全当是酒後的一次出轨,到此为止。走了也好,趁事情没有更乱之前抽身才是明智的选择。 正这麽想著,韩闯裹了条浴巾走出浴室,却意外地看见黎湛站在房内,对著满地的零乱发呆。一时间,韩闯除了傻站著浴室门前之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韩闯,黎湛扬了扬手上的快餐盒,神色自如地问道:“吃点吗?” 接下来是令人窒息的对视,韩闯的眼神咄咄逼人,就像要操起利器挥砍过来似的。反观黎湛却是以不变应万变,平静地看著他,一如往常。就在黎湛以为韩闯即将爆发的时候,他却出人意料地上前一步,接过了他手中的餐盒。 一屁股坐到床上,三下两下将自己的嘴巴塞得满满的,韩闯努力把怒气发泄在食物之上。虽然他在黎湛面前一直是个情绪化的家夥,不过发疯弄得满屋子狼藉还是第一次。简直太丢脸了!像个女人…… “喝点汤。”韩闯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黎湛直想笑。 接过黎湛手上的清汤,韩闯顺了顺气,严肃地说:“叔叔那边现在有点麻烦,广荣也出了点问题,不过我能应付。” 他知道黎湛是因为担心他才冒险回来,不过他不需要保姆,也不想黎湛插手他的事。这是与衡叔的约定,他已经违背了与叔叔的协议,他不能再违背这个承诺。 多少能猜到韩闯的心思,黎湛没有搭话,只是拿了条干毛巾,为他擦去头发上的水滴。 “这里你不能再住了……”韩闯继续说。 话说到一半,黎湛突然伸手打落韩闯手上的汤碗,顺势将他压倒在床上,唇贴著唇说道:“我会去找个安全的地方,不要推开我,至少现在不要。” 虽然很不喜欢被人压得不能动弹,不过韩闯这次没有挣扎。他从黎湛眼中看到一丝惧色,那代表什麽?韩闯不敢问。 迎面而来的吮吻急切而深入,却不再有情欲的味道。这让韩闯回想起上次黎湛离开时那个蜻蜓点水似的亲吻,忍不住有些感叹。 他们这样算什麽? 上午十点,李新到了韩家却找不到韩闯,不禁担心起来。两个小辈之间的暧昧关系牵涉到黎湛的性命,一旦处理不好麻烦就大了。李新有些後悔将黎湛带了回来,如果不是因为他再三恳求,他也不会一时心软就松了口,好死不死还被韩闯发现…… “李新,你几时回来的?” 背後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李新稍稍吃了一惊,转身见到正在走近的黎衡。 与黎湛如出一辙的高大身材与方正脸孔,少了一份冷然,多了一份温和。如果只见过一面,任谁都不会将他与黑社会联系起来。 “前两天刚回来,你过来见昆哥?”李新与黎衡认识多年,不过两人私交并不深。韩昆一直觉得黎衡野心过大,能启用却不能重用,鉴於此,李新刻意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没有,我是来找阿闯的。” 黎衡微微一笑,停在了李新的身边。 “阿闯不在。”李新不知道黎衡是不是清楚韩闯与黎湛的事,所以没有贸然多说。 “不在吗?”黎衡搓了搓手,像是不太在意,反而与黎衡攀谈起来,“听说你昨天陪他去见了关虎,情况怎麽样?” 回想起关虎昨天有关黎衡的那番话,李新不由起了戒心,於是含混地回答道:“算是有转机吧。” 见李新不肯透露详情,黎衡也不再追问,只是突然感叹道:“说实话,我并不认为阿闯能摆平关虎。他还年轻,经验太浅,韩家这麽重的担子,交给他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呀!” 不知黎衡此言有何用意,李新没有接话。 “我觉得关虎这件事最好还是跟昆哥商量一下,凭昆哥的威信解决起来也比较容易,不然……” 这话乍听之下是黎衡在为韩家忧心,反过却像是他在充当关虎的说客,李新不禁有些反感,於是还算客气地打断道:“昆哥既然将位子交给阿闯,我们也没有置喙的余地。事情要怎麽解决他会有分寸的,後生可畏,你我不服也不行呀!” “呵呵,那倒是……”碰了个软钉子,黎衡只得打了两声哈哈,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不知道阿闯什麽时候回来,这个节骨眼上他的安全可千万不能出纰漏。” “嗯,这个我会小心的。你有什麽事吗?我可以帮你转告他。”不知道韩闯在黎湛那里到底怎样,李新只能虚应一声,暗自希望黎衡能早些离开,以免横生枝节。 连番讨了没趣,黎衡也不想久留,便说:“没什麽大事,只是有些担心他的安全。有你在,我就先走一步了。” “再见。” “再见。” ※※※※z※※y※※z※※r※※※※ 於此同时,累极了的韩闯仍在旅馆倒头大睡。 明知李新会担心,黎湛还是不愿将韩闯叫醒,只是传了条简讯报平安。他太想这麽静静地守在韩闯的身旁,哪怕只是一动不动地盯著他的脸。 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自从韩闯成年之後,就一直在刻意回避黎湛。明明仍是朋友,却不再像幼时那般亲密。黎湛知道那是因为韩闯对自己的父亲抱有别样的情感,而又害怕被他发现才采取如此的方式。 那你又是在什麽时候发现我对你的感情的? 黎湛不敢直接问韩闯,他不知道自己依恋的眼神早已落入韩闯的眼中。成年後刻意的疏远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黎衡,另一半却是为了黎湛。他希望在衡叔的心里有个完美的形象,更希望黎湛保持自我,而不是为了爱他变成一个完全的傀儡。回想那时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黎湛,韩闯虽然有些开心,却迟迟不愿接纳。 是不是应了秦晓顺的“不够爱”理论?因为不够爱他,所以害怕走不到终点,於是不去拴住他,甚至将他推得远远的……只是,这样是不是也意味著,他有那麽一点爱他? 为什麽会对黎湛说出来生、另一半之类的宣言,韩闯自己也不明白。他无法准确地界定黎湛在他心中的位置,只知道自己早已习惯他的存在。 人总是在分离时才学会伤感,就像人总是在失去时才知道什麽最珍贵……是吗?韩闯没有答案。对於黎湛,他始终是矛盾的。 41 看著韩闯睡梦中紧锁的眉头,黎湛忍不住探出手,想将它抚平。 明明已经决定放手,却怎麽也离不开,这次回来就像拼命逾越了长久以来梗阻在他们之间的鸿沟。现在,他再也无法後退了。 前面的路要怎麽走?黎湛没有计划,但满布的荆棘却是可以预见的。居心叵测的父亲,护侄心切的韩昆,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睡得不太安稳的韩闯突然翻了个身,单手搂住黎湛的腰,含糊地问道:“几点了?” 黎湛正想回答,韩闯却叫了一声:“晓顺……” 四周温度骤降,还在迷糊中的人猛地清醒过来,来不及说话已被人擒获双唇。毫不留情的力道,似乎是以折磨为目的。韩闯半睁著眼睛,看著黎湛凶狠的表情,不由生出一丝愧疚来。鬼使神差地叫出秦晓顺的名字,其实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以前只试过和秦晓顺相拥而眠。可是,面对一个昨天才跟自己“大战三百回合”的人,这样的失误著实有点过分。体认到这一点,韩闯好脾气地放任黎湛为所欲为,直到情势渐渐失控。 “喂!”猛然插入股间的手指让韩闯痛得呲牙咧齿,忍不住吼了出来。 埋首在韩闯的胸前,黎湛充耳不闻。 韩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抬起酸软大腿顶开黎湛乱来的手臂,说:“我要走了!” 挣扎著拿起搁在床头手表,上面的时间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居然已经过了中午。昨天差不多折腾了一夜,今早又发了一通无名火,会累也是当然,可没想到一睡就睡到这个锺点。新叔是知道他来找黎湛的,看来迟迟不归的原因是昭然若揭了。因为和黎湛在床上滚得太累,该死的!一想到回去还要和叔叔谈关虎的事情,韩闯就更加烦躁。 “干什麽?!”下体猝不及防落入湿热的包围中,韩闯一惊,低头只见黎湛极短的黑发在他的下腹起伏著,全身血液差点逆流。 生涩的技巧,失速的节奏,黎湛突如其来的撩拨目的明确。韩闯难耐地抬起膝盖,却只让自己的双腿分得更开。年轻的身体本来就很难抵御感官的刺激,何况是黎湛如此卖力的服务。韩闯的呼吸渐渐沈重,连疲惫都成了催情的帮凶,体内潮热的快感一波接一波将他慢慢吞噬。 直到感觉双腿被抬至黎湛的肩头,韩闯睁开眼,正看见黎湛抬头。唇边盈盈的湿痕带著盅惑的味道,白晰的脸庞就像染上了红霞,情动的黎湛比平日多了几分致命的吸引力。韩闯一时忘了自己刚刚还急著离开,下意识地伸出手,揽住黎湛的脖子。 “这次换我。” 知道力气大不过黎湛,他还是不能死心,即使双腿架起的姿势已经表明黎湛的用意。 没有与韩闯对视,黎湛低下头,扣紧他的双腿,狠狠冲进他的体内,以行动代替了回答。 “你……” 被冲撞得头晕目眩,韩闯这才发现黎湛不对劲。一下又一下玩命的抽插,根本没有半点温柔可言,与先前的爱抚不同,仿佛给予疼痛才是他最终的目的。汗水浸湿了额头,韩闯咬紧双唇,不让示弱的声音涌出喉头。 黎湛将脸埋在韩闯的肩窝,大口喘著气。澎湃的情潮压不住心头的怒火,就算知道自己的蛮横会弄伤韩闯,还是无法停止。不想听见他口中喊出别人的名字,却没有立场做出任何要求。他与韩闯没有承诺,他……不甘心! “啊!” 当黎湛呻吟著,孤独地攀上顶峰时,韩闯已经痛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慢慢滑出他的身体之後,将脸靠得更近,吻上那张被咬得面无全非的薄唇,黎湛喃喃地问道:“我是谁?” 明白黎湛失控的原因,韩闯闭上眼,懒得搭理。来往在他身边的人黎湛不是没见过,以前全都视而不见,这个时候却来发作,这让韩闯极度不爽。他们不过是上了床,这并不代表什麽,不是吗? “你和谁来往是你的自由,不过,下次不要再认错了。” 轻得像烟一样的声音,迅速在空气中飘散开来。韩闯仍然没有睁眼,只是静静地听著黎湛走出房间,关上门。少了一个人的体温,被单里突然有些凉。 还有下次吗?他们本就不该开始的。 42 拖著酸软的身体回到家里,韩闯再次遭遇腹泻的命运。这就是黎湛留下的东西,他不由地嗤鼻,更加後悔自己昨日的冲动。 李新对韩闯狼狈的样子并没发表太多的意见,只是宛转地说了句:“关虎的事明天再和昆哥谈吧。” 无话可说的韩闯只能尴尬地点点头,然後老老实实地回房间休息。 与韩闯分道扬镳的黎湛却没有休息,而是去了钱永胜家,打算找他一起调查关虎的背景,结果意外遇上何美琪。仍然美丽的脸庞,却明显消瘦了,黎湛看著她,一时无语。 “永胜还在广荣,要晚一点才能回来。” 何美琪为黎湛倒了一杯茶,态度生疏。 瞄到房内何美琪的私人物件,黎湛不禁心生疑问,“你们……” “我上个月搬过来的。”何美琪僵直地站著,双手不住地揉搓自己的衣角。 “哦,”黎湛明白过来,随即淡淡一笑,说:“这样也不错,永胜是个好男人。” “我知道。” 自己深爱的男人就在眼前,何美琪隐忍著,强迫自己不要靠近。多想投入他的怀抱,好好倾诉她的思念。可是,她不能,因为她已经放弃了这种资格。当钱永胜告诉她黎湛走了,为了韩闯他永远不会回来的时候,她的心碎了,天性中软弱的一面彻底暴露出来,开始盲目地寻找依靠,而钱永胜就是现成的选择。可是现在,黎湛却回来了…… 找不到话题,两人只能沈默,好在钱永胜回来了,打破了僵局。 “你怎麽回来了?昆叔要是发现了怎麽办!”没想到黎湛会出现在自己家,钱永胜大吃一惊,情急之中倒也忘了自己与何美琪的关系可能会引起的尴尬。 “韩家出了这麽多事,我怎麽可能放手不管。”黎湛说得理所当然。 压不住心头的醋意,何美琪冲口而出,问道:“是韩闯的事,你不能不管吧?” 黎湛与钱永胜同时一怔,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她。 自知失言,何美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顿时羞愤难当,情急之下只得躲回卧室之中。 看著她的背影,钱永胜不觉握紧了双拳。 “新叔说关虎想让昆叔当他与陈力的和事佬,可是我担心关虎只是想借机除掉陈力,所以来找你一起去查查。”黎湛假装没有看见钱永胜的反应,径直说明自己的来意。 回过神来的钱永胜也配合地问道:“关虎?怎麽查?” “先从广荣那边查起,看看他之前是怎麽找上门的,都有谁经手了他的事。” “那边,不是……”关虎是黎衡搭上的线,在广荣是人近皆知的事。黎湛说要查,难道从自己的父亲查起? “我要知道他们是怎麽认识的,认识了多久。我要在新叔之前把事情查清楚,明白吗?”总觉得关虎的事不会那麽单纯,为了韩闯的安全,黎湛也顾不得那些多了。如果有一天父亲的假面具真的被揭穿,而韩闯为了这个与他断绝关系,他也无话可说。只是,那个人始终都是他父亲,他不能就这麽眼睁睁地让别人把他揪出来。 “明白。不过那边如果没问题……”钱永胜担心衡叔一旦得知儿子在查他,会弄得父子决裂。 “没问题最好,要是有问题,韩闯就完了。”黎湛仍是以韩闯为第一优先。 虽然何美琪从没说过黎湛与韩闯的事,不过钱永胜不是傻子,一路看过来,自然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再加上韩闯特殊的性倾向,有些事就更加不用明说了。只是,黎湛是他的兄弟,而韩闯那人一直没什麽常性,现在为了他连衡叔都要去查,这会不会太过了? “湛哥,不是我说,韩闯有新叔他们护著,你在这里掏心挖肺他可未必会感激。” “不光是为了他。”黎湛承认自己有些嘴硬,不过他是真的担心自己的父亲会行差踏错。对他来说,父亲与韩闯就像手心手背,哪一边都舍不下。 直到钱永胜与黎湛离开,一直附耳偷听的何美琪才走出了房间。 知道黎湛又在为了韩闯奔忙,她心中的妒火不可抑止地狂烧著。钱永胜明明说过,韩昆已经下令,只要在城中见到黎湛就格杀勿论,可黎湛却偏偏为了韩闯再次涉险。这是为了什麽? 她要救他,决不能让他为了韩闯白白送命。她只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只是希望所爱之人能够平平安安。被这个念头鼓动著,何美琪不禁想到了黎湛的父亲,乐观地以为他能阻止黎湛愚蠢的行为。自以为聪明的何美琪完全不知道,她正一手将黎湛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43 “你有把握让韩昆答应?”面相凶恶的男人架著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看向来人。 来人五十上下,身材高大,眉眼慈祥,不过话语中却暗暗透著阴狠:“韩昆就算不答应,沾上的官司也会让他翻不了身。剩下一个羽翼未丰的韩闯,还不容易对付?” “哼,你说得轻巧。就那种不痛不痒的官司能把韩昆怎样?如果不是你瞻前顾後,扳道他还用等到今天?那个韩闯你也别小看,李新一直护著他,以你在广荣的分量能比得过他几分?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里可是一分力气一分回报,别指望我会特别优待你。” 被人如此看低,男人的脸色有些发青,却还是假装无谓地说道:“我黎衡不是无名小辈,韩闯比我还嫩了点,你大可放心。” “呵呵,”凶恶的男人冷笑了两声,表情似信非信,不过他并不想把关系搞僵,於是将语气缓和下来,说:“那是当然,不然我怎麽会同你合作?” 深秋的冷风扫过,尘埃渐起,迷花了何美琪的眼睛。只见她抬起手背胡乱擦了擦,随即又将视线投回宽阔的马路,一副焦心等待的模样。 黎衡坐在车上,远远就看见她,不由心生疑惑。儿子的这个女人,他接触并不多,此番居然找到他的住处来,未免有些奇怪。 “衡叔。”何美琪怯生生地打了个招呼。 “有事?”黎衡问。 “是关於阿湛的……” “进屋再谈。”黎衡将何美琪请进屋,关上了大门。 连续几个月没有儿子的消息,黎衡并不担心,少了他在广荣碍手碍脚,他的事情反而进行得更顺利。 “阿湛怎麽了?”示意何美琪坐下,黎衡表现得像个威严的长辈。 “他回来了。” “什麽?” “他明知道昆叔想杀他,他还是回来了,为了韩闯……”话还没说完,何美琪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往落下,分不清是担心还是不甘。 黎衡不动声色地追问:“阿湛什麽时候回来的?是韩闯让他回来的吗?” “我、我……唔……”何美琪抽噎著,摇了摇头,“刚刚我才见到他,他叫永胜去查、查一个关什麽的。” “关虎?!”黎衡略显紧张地问道。 朦胧中有这个印象,何美琪点点头,答道:“好像是这个名字,说是要赶在新叔之前查出来,怕韩闯有危险。” “有我和李新在,韩闯能有什麽危险?阿湛真是太鲁莽了,要是被昆叔发现,那还了得!”黎衡连忙摆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实际上却在为黎湛的行动感到心惊。查关虎就是意味著查他,黎湛终於不再顾念父子之情了? “他哪里是鲁莽,根本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为了那个韩闯连命都不要了,一次两次的……” “什麽意思?”黎衡并不知道黎湛与韩闯之间的纠葛,所以对何美琪的话一头雾水。 “黎湛爱韩闯,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我不过是他的挡箭牌,人前人後的帮他遮掩了这麽多年……我……”多年得不到回报的委屈让何美琪彻底忍不住,放声大哭。 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子黎衡不由烦躁起来,厉声问道:“韩闯是男人,阿湛怎麽可能喜欢他?” “他爱的就是韩闯,是男是女根本无关紧要。”这个让何美琪痛彻心肺的事实其实早已摆在她眼前多年,只是她一直不敢去正视,才会让她白白浪费了那许多青春。 自诩精明的黎衡没想到儿子还藏著如此秘密,顿觉面上无光,不由自主地低喃道:“原来你只是个幌子……那,韩昆突然要杀他就是为了这个?” 何美琪点头,泣不成声。 “为什麽告诉我这个?”这个女人对黎湛用情很深,黎衡眼神一暗,心头开始盘算。 “我……请您一定阻止他,别让他再去送死了。韩闯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只是当他是件工具而已,阿湛他……我……”何美琪没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还在傻傻地当黎衡是根救命稻草。 “你跟阿湛几年了?” “差不多五年。”不明白黎衡为什麽有此一问,何美琪费力地压住了哭声。 “好,我有一个办法让他回到你身边,你愿不愿意试试?” “什麽办法?” 见何美琪一脸的期期艾艾,黎衡如此这般的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可是,我和阿湛……并没有那种关系,”何美琪红著脸,问:“他会为了我这麽做吗?” “当然,阿湛是我儿子,我了解他。他太重感情,不可能不管你的。” …… 此时,站在叔叔房中的韩闯突然打了个寒颤。 44 “你是说,要我去调解关虎与陈力之间的恩怨?”韩昆问韩闯。 “嗯。”韩闯点点头,有些抱歉地看著叔叔,“关虎这件事是我疏忽了,不该太小看他。” “他究竟是个什麽人物?居然可以对广荣的生意造成这麽大的影响?”韩昆不解。韩家在道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居然让这麽个没名头的家夥给压制住,实在是没道理。 “他是这两年才冒出头来的新势力,以军火买卖为生。论实力他虽不及陈力,可他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真要拼起来只怕会两败俱伤。”一旁的李新连忙插话,以免韩闯尴尬。 韩闯看了一眼侄儿,转头问李新:“?他一个做军火的居然要到高利贷来借钱,真是笑话!是谁招惹上他的?” “这个,”李新微微一怔,不太确定地说:“当时他找到广荣是黎衡牵的线。听说是有人抢了他一笔货,让他的周转一时出了问题,他和陈力的争端好像也与此事有关。” 一听黎衡的名字,韩家叔侄俩同时皱起了眉头。 “黎湛一个老江湖了,做事怎麽这麽不经大脑?”韩昆不由怒火上扬。 韩闯反射性地为黎衡辩解道:“衡叔只是一时不慎……” “一时不慎?!你怎麽能肯定他不是为了黎湛的事鸣不平,想趁机搞垮我们韩家?!” “不可能!” “为什麽不可能?” “他根本不知道我和阿湛的事!” 韩闯的音量骤升,引来韩李二人的侧目。 韩昆有些不悦,反问道:“你们的事?” 韩闯的脸微微一红,随即生硬地说:“关虎这件事是迫在眉睫。如果你能说服陈力与他和解,广荣就可以暂时挺过这一关。如果你不愿意,我再另想他法。总之,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一定会解决它!” 说完,韩闯突兀地跑出了叔叔的房间,感觉就像落荒而逃。 虽然衡叔在关虎这件事上处理不当,可韩闯还是信任他。他是黎湛的父亲,黎湛……拼命地甩了甩头,韩闯懊恼不已。黎湛!黎湛!这个名字就像在他的脑子里生了根一般,无法拔除。 看到侄儿反常的表现,韩昆不由看向李新。李新一时心虚,偏头避开,韩昆顿时心生疑窦,问:“阿闯跟黎湛真的断干净了?” 乍听此问题,李新不由心中一凛,但面上仍是沈著地应对道:“阿闯对黎湛本就没什麽,谈不上断不断的。何况,阿湛也不是个死缠烂打的孩子,他其实一心向著阿闯……” “可我不能容忍他觊觎我的侄子!”韩昆不悦地打断李新的温言软语,“就算他对韩家忠心耿耿,也不代表我会接受一个男人成为韩家的儿媳!” “那倒是。”李新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世俗这东西,讲的就是少数服从多数,想要扭转韩昆脑中根生蒂固的想法只怕也是徒劳,加上李新的身份也不方便再为黎湛说些什麽,只好希望他自求多福了。 没能从李新那儿瞧出太多端倪,韩昆也不再追问,直接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黎衡那头你要小心提防,至於关虎那边,我再跟陈力谈谈,估计以我这张老脸,让他们坐下来好好谈应该不是什麽难事。”韩昆说著说著,不由叹了一口气,“广荣是韩家的根基,阿闯是韩家的独苗,哪一头都不能松懈。我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广荣和阿闯全拜托你了。” 李新追随韩昆多年,两人情份颇深,可是以韩昆高傲的个性,从前想听他说这话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突然听到,李新不禁十分动容。 “昆哥,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阿闯和广荣就一定会平安无事。”李新郑重地许下自己的承诺。 韩昆宽慰地笑了笑。 跟著钱永胜奔波了好几天,黎湛意外查到了父亲的秘密。 “关虎的军火生意居然有衡叔一份!”钱永胜吃惊地看向黎湛,大嘴张得能吞下两个鸡蛋。 黎湛颓然地跌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好半天才摇了摇头,无力地说:“当我是兄弟,就暂时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虽然无法消化心中的震惊,不过黎湛还是下意识地维护起自己的父亲。他比钱永胜想得更多,这件事不光是父亲与关虎合作这麽简单。以父亲的收入根本无钱参股军火买卖,只怕是挪用了韩家的公款。如果韩昆知道这件事,後果不堪设想。无论如何都是父亲,要黎湛去揭发生他养他的父亲,他做不到。 “可是……”钱永胜很想答应黎湛,可是事关重大,他一时无法定夺。这关虎对韩家是敌对多过友善,黎衡与其合作之事,摆明了有吃里扒外之嫌,这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黎湛也知其中厉害,於是体谅地说:“给我两天时间,到时候你再将一切告诉新叔,行不行?” 面对黎湛肯求,钱永胜实在不忍,只好点头应允。 两人一路沈默著,走回钱永胜的家。这几天,黎湛为了行事方便,一直寄住在那里。 钱永胜打开门,看见的不是何美琪熟悉的身影,而是满屋的凌乱。就像是被整连军队扫荡过一般,钱家里里外外,没有一处完好。 “美琪!”钱永胜高喊著,寻遍了所有的房间,也找不到何美琪。倒是黎湛,在客厅的角落里发现了她的衣服碎片。 “出什麽事了?”钱永胜声音微抖,不好的预感像刺骨的寒冰包裹全身。 黎湛攥紧了衣物的碎片,双唇抿成了直线。 突地,房中的电话铃声大作,钱永胜深吸一口气,提起了话筒。 “我找黎湛。” 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属於黎衡,钱永胜木然地将话筒交给黎湛。 黎湛看著钱永胜,低低地应了句:“是我。” “这麽容易就被人找到弱点,你真是太不小心了。”黎衡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就像一记闷棍敲在黎湛的头上,不等他做出反应,又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找我,我在水库旁的旧房子里等你。” “让何美琪说话。”捏紧了手中的话筒,黎湛摒住了呼吸,一旁的钱永胜也立刻附耳过来。 “阿湛,救我,啊──”简短而凄厉的声音,完全不容错认。 黎湛咬紧牙关,“叭”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市郊的大水库地处偏僻,嵌在群山之中,人烟稀少。黎衡所指的旧房子以前是水库管理人员的住所,不过现在已经荒废。 黎湛将车停在离水库好几公里的地方,然後让钱永胜下车。 “我一个人过去,如果一小时之内没有回来,你就打电话给新叔。”这是父亲与他之间的事,黎湛不想让钱永胜跟著冒险。 “不行,我一定要去,美琪她……”钱永胜本想说何美琪是他的女人,但思及黎湛过去与她的关系,一时语塞。 “你留在这里,我们还有条後路。”黎湛安抚式地拍了拍钱永胜的肩头,保证道:“你放心,我爸抓美琪不过是想逼我就范,不管怎样我都会先保证她的安全。” “你要怎麽保证?如果衡叔是想对韩闯不利,你也会答应他吗?”钱永胜不想戳黎湛的伤疤,但是黎衡之所以要威胁儿子,最终目的一定是为了打击韩闯。他可不认为何美琪在黎湛心中的地位会超过那个男人。 “你觉得我会为了韩闯牺牲美琪?”没想到钱永胜会这麽看自己,黎湛觉得有些生气。 “我不知道。为了韩闯你连死都不怕……牺牲美琪……算什麽?!”直肠子的钱永胜明明知道黎湛不会如此自私,却还是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猜测。关心则乱,他只是太在意何美琪而已。 从见到何美琪的第一眼起,钱永胜就跌入爱的旋涡里无法自拔。以前她属於黎湛,所能他不能也不敢造次,可现在她已经投入他的怀抱,身为男人,钱永胜又怎会甘心将她交给黎湛去保护? 关於这些,黎湛都明白。就像有人要为韩闯牺牲,那个人也该是他,而不是别人。若在平时,他绝对不会阻止钱永胜,只是这次不行。父亲会做到哪一步,黎湛没有把握。如果钱永胜不在这里当後援,事情一旦陷入僵局,他们就会走投无路。还有韩闯,他根本没有任何防范,如果父亲要继续对他不利,连个向他示警的人都没有。 没时间再耽搁下去,黎湛干脆快刀斩乱麻,说:“连累你和美琪我很抱歉,她被抓我和你同样心急,但是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如果你当我是兄弟,就信我一次。” 钱永胜与黎湛相交多年,自然不会不认这个兄弟,犹豫间,黎湛轻轻将他推出汽车,关上了车门。 一个人沿路前行,落日的余晖透过车窗照在黎湛的脸上,为紧绷的神色添上一抹阴郁。 初冬的北风撞开虚掩的窗户,吹得韩闯打了个激灵,於是懒洋洋地走过去,落下窗锁, 韩昆已经说服陈力与关虎面谈,时间就约在明天中午。关虎与韩家和解的消息也已在道上传开,广荣的运营这几天渐渐恢复了常态。另外,韩昆的官司也有了进展,两名出来作证的官员迫於韩家的压力而改变了口供,为此,连宇乔那边也同意将与韩家合作的事再次提上议程。 一切都开始回归正轨,除了黎湛。 韩闯找不到他,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叔叔这边并没有发现他的行踪。他去了哪儿?在干些什麽?韩闯想知道,想得如同上百只耗子在心上挠。牵挂这回事,一旦开了头就会上瘾,韩闯总算是有了切身体会。这几天,他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幻听、幻视。随便一个与黎湛相似的背影都会让他想要上前察看,更别提夜里总是感觉黎湛在床边对他耳语了。 一直见不到那个人让韩闯紧张莫名,强烈的不安感来回振荡著,仿佛黎湛就此失踪,天都会跟著塌下来。韩闯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又无法控制。只好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咒骂黎湛,恨他的音讯全无。 停下车,走进水库旁的旧房子,两名打手将黎湛摁在墙上,搜去了他的通讯工具与防身武器。 环视屋内,没有见到何美琪的身影,黎湛不禁有些焦急,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於是冷淡地问了句:“美琪在哪儿?” 黎衡将儿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避而不答,“明天关虎与陈力谈判,我要你留在这里。” “你们想干什麽?” “他要取代陈力,而我要取代韩昆。” 面对父亲毫不掩示的野心,黎湛冷哼一声,道:“你们不可能得逞。” “为什麽不可能?”黎衡显得自信满满,“陈力不过是个食古不化的老古董,早就该被淘汰。而韩昆……你以为我在韩家这麽多年,就是为了给韩昆做牛做马吗?现在,广荣大部分都是我的心腹,要接管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黎湛面无表情,反驳道:“韩家除了昆叔还有韩闯,你以为他会坐以待毙吗?” “呵呵,韩闯……他算个什麽东西?跟我斗未免太嫩了点。你别忘了,当年他老子都不是我的对手,就凭他现在那样儿能折腾出什麽花样来。”别有深意地看了儿子一眼,黎衡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黎湛警惕地注视著他们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调整到相对有利的位置,说:“韩冬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你一手导演的。”握紧了拳头,一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的黎湛终究是放弃了心中最後一点幻想,“是你鼓动白羚出卖韩东,让他死在韩家对头布的局里,是你揭发了白羚,让昆叔亲手杀了她,之後你又屡次算计昆叔,害他双腿残疾……” “你知道的事还真不少!”黎衡讪笑。 “我还知道,你故意亲近韩闯,是想培养一个听话的傀儡。可惜,韩闯因为母亲被杀的事一直不想接手韩家,让你的希望落了空,於是你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千方百计让昆叔注意我,对不对?”黎湛说著,余光突然瞥到门後的一个麻袋,边缘露出了一截女鞋的细高跟。 见儿子已经清楚所有的事,黎衡索性卸掉了整张面具,说:“本来一切很顺利,如果不是你自作聪明跑去追查以前的事,还傻到过来质问我,我们两父子早就成了韩家的主人。我真不明白,好好的主人不做,你为什麽非要去当韩家的一条狗?” 一席话,听得黎湛心头隐隐作痛,“你打著关心我的旗号,骗韩闯陷害我进监狱,就是不想让我发现你找关虎合作的事对吧?你到底拿了韩家多少钱来买卖军火?” “你到底是在关心韩家还是在关心韩闯?”黎衡看著儿子,不答反问。 黎湛不自在地退了一步,哑然。 “何美琪是个蠢女人,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让她知道那麽多事。”黎衡是得意的,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对他来说不是什麽晴天霹雳,而是多了一条可利用的把柄,“你猜广荣的那些兄弟要是知道韩闯不过是个喜欢被男人骑的变态,还有几个人会服他?” “你怎麽知道韩闯是被骑的那个?”飞速镇定下来,黎湛没时间打听何美琪对父亲说了些什麽,而是盘算著如何撂倒身後的两名大汉,救出麻袋里的她。 “难道说你才是被骑的那个?哈哈哈哈!”黎衡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夸张地仰头大笑。 黎湛瞅准时机,一个侧踢解决了离自己最近的打手,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扳倒了另一个。十足的劲道轻易就弄断了一人的手骨,黎衡慌乱起来,作势跑向门边。黎湛一急,顾不得许多,飞扑了上去。黎衡被儿子扑倒,双双在地上翻滚著,搏斗中谁也无法占到上锋。电光石火间,黎湛捡到了打手随身携带的枪支。 “别动!”没想过自己会有拿著枪指著父亲的一天,黎湛的手微微有些抖。 “你想杀我?”黎衡擦了擦磕破的嘴角,狠狠地啐了一口。 “我想不想,你大可以试试。”黎湛咬著牙,半蹲下身体,解开门边的麻袋。何美琪的脸露了出来。看不出什麽明显的外伤,只是昏迷不醒。黎湛叫了她两声,见没有回应,立刻把注意力放到了门外。来时只见到两个打手,他不能确定还有没有其他人。 “你以为你走得了吗?”黎衡虽然一身狼狈,却依然没有半点败落时的颓然,一边说一边出其不意地上前两步。 黎湛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枪,不得已打开了保险栓,吼道:“别逼我。” 见状,黎衡像是怕了一般,高举双手连连後退。 黎湛不敢松懈,不停地用余光看向窗外,突然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永胜,进来!” 虽然有点气他没有听自己的话,不过黎湛还是很高兴,钱永胜能大摇大摆地走到屋外,证明周围没有埋伏其他人,或者周围的人已经被他解决了。 打开门让钱永胜进来,黎湛欣喜地将手中的枪交给他,拿著那东西指著自己的父亲,终究不是他的爱好。 “美琪呢?”钱永胜问。 “在这里。”黎湛指了指麻袋,蹲下身想将何美琪抱出来。 突然,一阵剧痛袭向他的脑後。黎湛眼一花,随即倒地,闭目之前正看见父亲搭著钱永胜的肩膀。 47 黎衡嘴角带著笑,看了一眼昏过去的儿子,得意至极。钱永胜这步棋不过是下下之选,他并没想过会成功。不过现在看来,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你想通了?”他问。 钱永胜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著地上躺著的两人。黎湛倒下去的时候离何美琪很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额角,感觉像是一对同命鸳鸯,钱永胜被刺痛了,心上滴著血。 “接下来就是韩闯了,”没兴趣看钱永胜表演这种遗情恨爱的戏码,黎衡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将自己的儿子绑好,“你对引他上钩有几成把握?” “没把握。” “什麽?” 不理会黎衡的惊乍,钱永胜将何美琪从麻袋里拖出来,抱到了屋内的另一角,再用麻袋上的绳子将黎湛绑起来,安置在门边。 “韩闯一直对阿湛都很冷淡,我不认为他会为了他把自己的叔叔放一边。” “是吗?”黎衡不太赞同钱永胜的观点,他还记得儿子被韩昆追杀时是靠韩闯力保才得以脱身。如果没有感情,韩闯何必对他如此偏袒? “那你的意思,韩闯那边得另想办法了?” “你一起杀了他岂不更干净?弄这麽多事出来,到时候只会更麻烦。”钱永胜有些讨厌黎衡那种一脸算计的表情。 黎衡轻轻一“哼”,对钱永胜的短浅十分不屑。虽然他对黎湛说接收韩家易如反掌,其实内里还是障碍重重。如果利用韩闯的话,事情就会顺利得多。“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的道理跟钱永胜这样少根筋的人是讲不通的。 被黎湛打伤的手下还在呻吟,黎衡不想耽搁,留下没受伤的那个,让他与钱永胜一起看守黎湛,自己则是匆匆离开。明天会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安排。 不多时,何美琪先一步清醒过来。抬眼看到的是黎湛低垂的头,以及钱永胜沈黑的眼。 “永胜!你怎麽来了?这……阿湛怎麽了?你……” 何美琪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重重的耳光就抽在她的脸颊上,声音响亮。她被打懵了,难以置信地瞪著向她出手的男人。 钱永胜一言不发,握紧打痛的手掌。看著何美琪白皙的皮肤上由自己烙下的狰狞红痕,看著那纤细的脖颈上颤动不停的青色血管,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纠结起来,集体折磨著他。 如果不是黎衡告诉他,何美琪为了赢回黎湛,不惜以苦肉计相搏,他根本不会知道原来她对黎湛从来不曾死心。就算他体贴入微,就算他百般讨好,也抵不过黎湛一根小手指头。男人的自尊就这麽被无情地践踏了,踩得粉碎。 黎湛向他保证,不会为了韩闯而牺牲美琪,就像在说他和美琪仍有机会。这是另一个晴天霹雳,促使钱永胜狠心背叛。不,他并没有背叛,他只是在报复,报复这两个将他伤透的人。一个情人,一个兄弟,是他们背弃他在先,他不是傻子,岂能容忍? “为什麽?” 打破何、钱对恃的声音来自黎湛。他刚刚清醒过来,完全想不明白,为什麽钱永胜会与父亲连成一气,为什麽他会伤害何美琪。他不相信,那个万分疼惜美琪的人,翻脸翻得如此之快。 “永胜,你疯啦!” 比钱永胜更快一步出声,何美琪惊得满头冷汗。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直觉告诉她,她的秘密已经曝光了。理亏之下,她不能让黎湛看穿那些见不得人的小算盘,所以只能硬著头皮装傻充愣,瞎嚷起来以求堵住钱永胜的嘴。 啪── 又一个耳光砸在何美琪的脸上,比第一个更狠。 “永胜!”黎湛惊呼。 钱永胜冲他呸了一口,对何美琪吼道:“我是疯了。明知道你惦著他还是把你当成宝,成天像只哈巴狗一样守著你!” 牙齿磕在唇上,血丝溢出嘴角。钱永胜完全不带掩示的怨恨,夹著寒霜冰雪扑向在何美琪,让她好不害怕。 黎湛挣扎著想站起来,却受限於身上的捆绑,情急之下倒卧在地面。 “阿湛!”何美琪心痛极了,不由一声惊呼。 这声音大大刺激了情绪波动不止的钱永胜,第三个耳光再次落了下来,紧接著是第四个…… “阿湛!阿湛!你心里就只有黎湛,为了他什麽贱招都敢用,贱人!” “啊!啊!不要打了……啊!” 何美琪惨叫著,不断蜷缩身体回避钱永胜的毒打,可是无处可躲。 “住手,钱永胜!住手!” 黎湛想阻止,可是他一出声,钱永胜的手下得更重了。 “你给我闭嘴!”被黎湛打过的打手突然走了过来,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踢在黎湛的肚子上。突如其来的重击让黎湛猝不及防,痛得他鼻子眼睛缩成一团。 “阿湛!”心爱的人被打,何美琪叫得更加惨烈了。 “让你叫,我让你叫!贱人!” “阿湛!” “住手!钱永胜!” …… 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麽长,打得眼红的钱永胜陡然清醒,踉跄两步,没了动静。 “打呀!怎麽停了?这女人敢给你戴个绿帽子,欠打!” 又给了黎湛几脚,打手摩拳擦掌,明显有些亢奋。 钱永胜看了他一眼,暴喝道:“滚!” 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震到,打手悻悻地走到屋外。 黎湛睁开眼,看见何美琪肿胀变形的脸。青青紫紫的淤痕,早已遮去她的原貌,只留下乌黑的眸子,警惕地盯著钱永胜,犹如惊弓之鸟。 “为什麽?” “你想知道为什麽?”钱永胜冷哼一声,嘴角扬起自嘲的微笑,“她为了让你离开韩闯,去求爸爸……” “不!我没有,我没有!” “你有!”指著何美琪,钱永胜失控地大叫:“你有!你去求黎衡,让他假装绑架你,然後骗取黎湛的同情,让他重新回到你的身边,你敢说你没有?!” “没有,我没有!”不能这样被揭穿,不能这样暴露出来!何美琪疯狂地甩头,拼命反驳钱永胜。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被人抛弃了就拿我来当救生圈,现在看人回来了,就想甩了我。想得真美!你以为像你这样的贱人,还会有人要你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 “你有!何美琪,我当你是个宝,你偏把自己当垃圾,活该没人要!黎衡是在利用你,你知不知道!贱人,白痴!” “我没有,我没有,啊!” 尖锐的叫声几乎划破黎湛的耳膜,却远不及钱永胜说的事实震撼。刹那间,一阵心凉。 “我没有,我没有!” 何美琪把脸埋在地上,仍在尖叫。 由爱生恨的钱永胜再也没有半分疼惜,继续挖苦道:“没有什麽?不是你说黎湛根本就没喜欢过你吗?不是你说他这麽多年都没碰你一下吗?现在你上过我的床了,他更加不会要你!他有洁癖的,从不碰别人碰过的女人!不对,他是从来都没碰女人,哈哈!他根本就是喜欢男人,你拿什麽跟韩闯比?你从来就没有半点机会!哈哈,你这个蠢女人!烂货!没有比你更贱的了……”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何美琪的嗓子喊哑了,一声不如一声,听得黎湛头皮阵阵发麻,说:“够了!永胜!” “够什麽?永远都不够!你们这对狗男女……” “永胜!这就是你对美琪的感情?得不到手就要毁了她吗?之前是谁担心我会为了韩闯牺牲掉她的?钱永胜,你想逼死美琪吗?” 就像要应验黎湛的话,何美琪的喊声越发神经质起来,反反复复只有一句“我没有”。 细看这个让他深爱的女人,钱永胜终究是软下心来,彷徨无措中,夺门而逃。看著他的背影,黎湛长长地吐了口气。 究竟是怎麽了?黎湛躺在地上,想不明白。 何美琪仍在说胡话,黎湛没力气去管她,心里记挂著韩闯。 父亲将他关在这里,到底想做什麽?昆叔明天去调解关虎和陈力,这其中有什麽阴谋?钱永胜站到父亲的一边,现在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了。黎湛开始恨自己,没有将得到的消息如实告诉新叔。 父亲,为什麽会成了敌人的代名词?! 48 黎衡再次返回水库旁的旧屋时,已是次日。看著儿子躺在地上,狼狈的样子让他心上微微一抽。 “他就是你儿子?”跟在黎衡身後的粗鲁男子正是关虎。 黎衡没有回答,只是蹲下身,将儿子摇醒。 被腹痛折腾了一夜,黎湛的反应有些迟缓,却在看见关虎之後迅速抖擞精神,横眉冷对。 “谁打你了?”儿子衣上的鞋印让黎衡皱起了眉头。 “你们想干什麽?”黎湛并不在乎自己,他只担心韩闯。 关虎讪讪一笑,抬手指向钱永胜,“你!打电话给韩闯,告诉他:要想黎湛活命,就马上到这里来。” 钱永胜怔了怔,转头看向黎衡。 黎衡站起身来,说:“不用说得那麽严重,你就跟韩闯说,阿湛在调查关虎的时候被发现了,现在受了伤,躲在了这里。” “别白费劲了,韩闯不会上当的。他可以因为你的一句话就陷害我,怎麽可能为了救我跑来涉险?”黎湛努力保持镇定,不想让父亲与关虎看出他的紧张。他不能让别人利用自己来要挟韩闯! “有钱永胜的电话,他只会认为你受伤了,不会想到我们要抓他。”黎衡把握十足。 “他不会来的。”韩闯不会来的,他们之间什麽也不是,他不会来的!黎湛不断安慰著自己,却又隐隐有些期盼。如果韩闯不顾一切地来了,那就代表他在他的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爱是自私的,没有人会甘心一味付出却没有结果,黎湛也不例外。 “他最好来救你,这样还能有条活路。不然,呵呵……”关虎又笑了,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什麽意思?” 黎湛挣扎著直起身,惊出一身冷汗。今天是关虎与陈力谈判的日子,韩昆作为中间人一定会出席,而韩闯肯定会与韩昆一起……现在关虎人在这里,也就是说他根本没诚意参加谈判。联系前後的珠丝马迹,也就是说关虎打算将韩、陈两人一网打尽?! “快打。”黎衡没有搭理儿子,只是催促钱永胜快点联络韩闯。 看著钱永胜拿出手机,黎湛终於忍不住嚷道:“钱永胜!你报复我是一码事,不要扯上韩……唔……” 打手拿著自己的外套捂住黎湛的嘴,堵上了他的声音。他仰著脖子,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发出“唔、唔”的声响,根本无法与韩闯说上一言半句。 电话接通,而後挂断,黎湛仿佛听到地狱传来的哭喊。 “很好,这里就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关虎扫了一眼黎家两父子,大摇大摆地离去。 黎衡再次蹲在儿子的面前,与他平视:“你如果聪明,就不要对韩闯提我和关虎的事。要知道,我们现在要是想杀你们比捏死两只蚂蚁更容易。相反,只要你什麽也不说,我还是他的衡叔,你的父亲。明白吗?” “你要杀昆叔?”黎湛面无表情地问道。 黎衡沈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韩闯既然肯来,你的感情也算没有白费。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自己一心想要的东西拒之门外。” 是瞒著阿闯去做父亲的帮凶,还是干脆挑明一切,看著韩闯死在关虎的手里?黎湛的脑子里就像有千面小鼓在敲打,混乱之中却该死的清晰。他没得选,保不住韩闯,一切都是白搭。 见儿子不再说话,黎湛知道自己的威胁已经起到效果,隧起身,带著钱永胜走出了旧屋。 黎湛闭上眼,痛苦凝结在他的眉间。 一个小时後,打手扛著五花大绑的韩闯走进来,粗鲁地扔在黎湛的身边。 “你没事吧?”虽然身上多处是伤,韩闯还是第一时间问起黎湛的情况。 “对不起……”除了这句,黎湛什麽也说不出来。 “少说这种废话。” “对不起……” 49 黎湛连声的对不起,听得韩闯十分不爽。就像是一个同你亲到不能再亲的人,突然改用敬语同你说话一样别扭。 “你还好吧?”韩闯小心翼翼地问道。 钱永胜突然成了关虎的帮手,弄得韩闯措手不及。而他与黎湛称兄道弟多年,黎湛只怕更加难以接受。这麽一想,韩闯不由地安慰黎湛:“人心隔肚皮,钱永胜的事你也别想太多,就当走路踩到屎好了。” 如此拙劣的比喻,听得黎湛哭笑不得。 “我没事。”感激地看了韩闯一眼,黎湛收起情绪,不想他再为自己担心。 “不过话说回来,你看人的水平还真是有待提高。”手肘挣著地止,挣扎著爬坐起来,与黎湛并肩靠在墙边,韩闯却又忍不住数落他:“亏你那时候还要我相信钱永胜,现在好了,两个人都被他卖了。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 前一秒还是好言好语,後一秒就变成了批评教育,黎湛挑挑眉,暗叹自己怎麽会忘了韩闯这阴晴不定的性子。 “是我太大意了,下次一定注意。” “光注意有个屁用!重点是要动脑子,别跟个老好人一样,别人说什麽就是什麽。亲眼看到的东西不见得就是真的,这句话还是你跟我说的,现在还给你,好好给我记著。” “知道了,你说得对。” 面对黎湛过於恭顺的态度,韩闯突然有些不自在,不由瞄了他两眼,狐疑地问道:“你不服气?” “没有。”黎湛貌似诚恳,可微弯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强忍的笑意。 “笑什麽笑,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知道。不过我被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早就习惯了。只是这次连累到你,”深深地看了一眼韩闯,黎湛出奇不意地在他的唇边印下一吻,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韩闯被这突如其来的深情镇住了,久久不能回神,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还有谁骗过你。”话刚出口,他就差点没咬下自己的舌头来。骗过黎湛的除了钱永胜就属韩闯了,而且还骗过不止一次。不明白自己怎麽会问出这样的蠢问题,韩闯顿时面红耳赤。 看著他尴尬的样子,黎湛再也憋不住了,笑得肚子一阵阵抽痛。 “有什麽好笑的!” 从小到大没被人这麽嘲笑过,韩闯心里气不过,却又占不到理,只能自己怄自己。 “不笑,不笑。你跟他不同,我是心甘情愿被你骗的,呵呵……”黎湛努力收住笑容,可惜效果不彰。 “谁要你心甘情愿了?没见过你这麽蠢的……” 气头上的韩闯还在骂著,黎湛却突然将头靠在他的颈边。笑声消失了,屋内顿时半点声音也没有。黎湛就这麽靠著,感觉像满身疲惫的人终於找到了休憩的港湾。 怎麽了?韩闯很想问,却始终没有开口。 黎湛一直是沈默的,虽然不显强悍,但也从不软弱。可是,现在靠在他颈边的这个人,为什麽如此脆弱?他是黎湛吗?黎湛怎麽了? “关虎根本没想过要与陈力和解。他处心积虑要昆叔当调解人,只怕是另有目的。现在他们把你骗过来,只怕是想对昆叔动手。” “他想利用我敲诈我叔叔?” 黎湛不能说出父亲的阴谋,他宁可变成父亲的帮凶也不愿看韩闯死於非命。只是,如果韩闯发现了其中的真相,如果昆叔真有什麽不测,韩闯会不会……黎湛不敢想,他是如此的胆小,根本不敢想象未知的将来。如果他和韩闯真有将来的话…… “不清楚,总之不是好事。” 说到正题,韩闯立刻严肃起来,笃定地说:“叔叔不会让他得逞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黎湛问:“你来的时候有没有通知新叔?” “没有。”韩闯摇头。他并不想让李新知道他与黎湛的事,即使这看起来像欲盖弥彰。 闻言,黎湛不由叹了一口气,失望地说:“看来我们是没有後援了。” “那怎麽办?不能在这里干等,一定要逃出去才行!”韩闯感到莫名的焦虑,不是被绑後的恐惧感,而是黎湛灰心丧气的神情让他十分不安。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心里慌慌的,忐忑不已。 “我们当然要逃,不过现在不是时候,至少等到天黑以後再说。”黎湛并不知道父亲具体的计划,也就想不出什麽应对之策。何况钱永胜就带著人就守在屋子外面,他们要从何逃起? “这会儿叔叔差不多见到陈力了,希望不要出事才好。”韩闯闭上眼,似乎预感到什麽,渐渐皱起了眉头。 “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不要恨我。”黎湛的声音像是闷在罐子里,听不真切。 韩闯睁开眼,心中的疑虑越扩越大。 “为什麽要恨你?” “是我把你拖进来了,如果我聪明一点,事情不会变成今天这个地步。”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是我自己要来的,好歹是认识一场,总不能看著你被人……” 韩闯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黎湛堵住了双唇。不算太大的力道,恰到好处地吸走了全部的声音。黎湛闭著眼,眉间的伤感一丝不落地收进韩闯眼中。不习惯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韩闯任其吻著,目光游离在对方的额角鬓边,最後落在他们身後。 50 从韩闯被人带进来的那一刻,何美琪就醒了。听到黎湛的笑声,看见他温柔的亲吻,她的心就像被生生地撕裂一般疼痛。只因这一切都是她不曾得到的,只因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带来的。 从没试过被一个女人用如此怨毒的眼神盯著,韩闯不由眉头一皱,偏头避开黎湛的亲吻,问:“她是谁?” 顺著韩闯的目光看过去,黎湛不由心头一惊。一心只想著眼前的人,他居然把何美琪给忘得一干二净。韩闯没能认出何美琪,也不能怪他。因为钱永胜昨天下手太狠,何美琪的整张脸都肿得不成样子了,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淤伤。 “美琪……” 终究是自己连累了这个可怜的女人,黎湛心中难免愧疚。 何美琪闭上眼,不想去看韩、黎二人相依相偎的样子,可心里却无论如何都抹不去那些接吻的画面。眼泪就像决堤的海水,瞬间席卷了可到之处,压抑不住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抽泣自她咙中传来,刺激著三人的耳鼓。 “何美琪?”韩闯小声地反问。 黎湛点点头,一时不知说什麽是好。 何美琪与钱永胜走到一起,韩闯是知道的。想必钱永胜的背叛与这女人脱不了干系,这让韩闯无法对她产生多少同情。当然,一直以来他对她也没什麽好感,至於原因……他才不会承认这与黎湛有关。 面对这个嘤嘤哭泣的女人,黎湛的心里更加难受,关心道:“美琪,你的伤要不要紧?” 何美琪不回答,将脸埋进双臂之间。 “别哭了,我一定把你带出去。” 何美琪摇头,哭声越来越大,她在哭黎湛的宽容,也在哭自己的愚蠢。如果当时没有心灰意冷转投钱永胜的怀抱,如果不是受了黎衡的煽动开始妄想重回黎湛身边,她又怎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都怪她实在是太贪心,都怪……韩闯!如果没有韩闯,她不会变得如此悲惨,那个男人根本就是她的克星! 何美琪停止了哭泣,抽噎著,慢慢抬起头,将她眼中恨恨的目光赤裸裸地投射在韩闯的身上。 韩闯不以为然地往墙边一靠,冷淡的神情就像在观看一出令人乏味的闹剧。 见此情景,黎湛不禁叹了口气。 “你的伤要不要紧?”黎湛原本只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可仔看韩闯的伤口之後又忍不住担心起来,“有没有伤到筋骨?” “关你屁事!” 韩闯懒得理他,他觉得黎湛是在想起何美琪的伤势时才顺带想起他,他才不要这种假惺惺的关心。好在黎湛对他这种口不对心的表达方式早就习以为常,也不与他计较,反而宠溺地用额角碰了碰他的头,亲昵的动作让两人看起来好像交往多年的情侣。 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何美琪一阵窒息。 “不错呀,还有闲情在这里谈情说爱!”钱永胜突然走了进来,鬼魅的样子完全看不到半点阳光气息。 51 韩闯冷哼一声,讥讽道:“谈情说爱也要有对象,有些人只怕是到死都等不到了。” “阿闯!”担心韩闯的话会刺激到钱永胜,黎湛不由出声阻止。 钱永胜阴著双眼,没有接话。事实上,他进来是想看看何美琪。因为昨天情绪失控後下手太重,所以他一直有些担心。虽然被她负了,被她骗了,可心里还是放不下。一边做出凶狠的样子,一边又实在不忍心,钱永胜感觉自己简直就是犯贱。为了这个女人,把自己最好的兄弟都卖了,结果呢? 他刚想靠近何美琪,却见她猛地缩成一团,尖叫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硬生生地收回刚伸到一半的手,钱永胜感觉自己被那个尖利的声音刺得浑身是窟窿。 这情景,看得黎湛一阵心酸。不是每个人的爱情都会完满,可是因爱生恨这种事,受伤最深的总是自己。 “永胜,如果你还对美琪有半点感情,就带她离开这里。难道你真想让她成了关虎手下的牺牲品?” 钱永胜握紧了双拳,看得出他在挣扎。 这时,何美琪也收住了哭闹声音,只见她怯怯地盯著钱永胜看了半天,突然爬向黎湛,神经质地叨叨著:“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我哪儿也不去。” 双手被绑著,她只能吃力地挪动著双腿,朝著黎湛的方向艰难地爬去。粗糙的地面磨破了她的皮肤,足上的高跟鞋也被蹭掉了,脸上挂满了委屈的泪水,可她还是坚持著,爬向那个她最爱的男人。她知道,黎湛会可怜她,会同情她,所以不可能扔下她。 “美琪!别这样!” 看著钱永胜越来越青的脸色,黎湛不禁有些著急。何美琪这种火上浇油的反应,只会让他们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韩闯也开始担心了,却也知道黎湛不会狠下心骂醒何美琪,干脆将心一横来做这个恶人,“何美琪,你清醒一点吧!黎湛根本不喜欢你,再这麽纠缠下去有什麽意思?” “阿闯……”韩闯的话重了些,黎湛不忍心。 “你闭嘴!”何美琪突然发起疯来,大声叫嚷道:“你这个灾星,这一切都是你的错!黎湛是喜欢我的!你这个变态!” “我变态?你搞清楚,黎湛喜欢的就是我这种变态。有本事你变个过来呀!” “阿闯,别说了。”听这两人越说越不靠谱,黎湛不由地头痛起来。 见黎湛如此心软,韩闯的强脾气也上来了,对他吼道:“怎麽?你不敢承认你喜欢我了?我要你现在就告诉这女人,你喜欢的人是我,让她死了这条心。” 一听这话,何美琪与黎湛同时瞪大了眼睛。 “说呀!你要是现在不说,你以後也不用说了!”用肩膀撞了一下黎湛的手臂,韩闯摒住呼吸,突然有些紧张。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你不说是不是?”韩闯忘了正题,开始无理取闹。 看了一眼何美琪,黎湛十分为难,“阿闯……” 见黎湛没有正面回答,何美琪突然燃起了不切实际的希望,“阿湛,你不喜欢他对不对?这种人你怎麽会喜欢?他只会害你而已!” “我害他?他是为了谁跑到这里来的?你这女人,睁著眼说什麽瞎话!” ※※※※z※※y※※b※※g※※※※ 一旁的钱永胜被两人吵得头昏脑胀,何美琪的态度更是让他心如刀绞,直想逃离。 黎湛小心地观察著钱永胜,经过韩闯他们一闹,看来指望他回心转意是不太可能了。平时看韩闯处事精明得不得了,为什麽这次就这麽冲动呢? “你这个自私鬼,需要阿湛的时候就想起他,不需要的时候就把他一脚踢开。你凭什麽让阿湛喜欢你……”何美琪强忍著脸上的伤痛,决不示弱。 “哼,凭我是韩闯。你想跟我比,下辈子吧!” “你为他做过些什麽?我跟了他五年,一心一意的对他,你凭什麽跟我比?” “你坚贞,那钱永胜这边又是怎麽回事?难不成黎湛不在,你胡乱找个人寻开心不成?” “咻”的一箭过去,射穿两颗心。何美琪傻了,钱永胜则是怒火中烧。乌黑发亮的手枪顿时拔了出来,对准了韩闯。黎湛不顾一切扑过去,严严地挡在了前头。 “永胜!你要敢伤他,我决不会放过你!”黎湛扯起喉咙,心头一阵狂跳。 看到钱永胜亮出家夥,韩闯也瞬间冷静下来。与何美琪吵架不过是一时的争强好胜,真要为这事把命赔上,那可不是好玩的。但是,让黎湛给自己当挡箭牌又著实让韩闯十分不爽。他也是男人,不需要男人来保护。 “你让开,这是我和他的事!” “闭嘴!你还闹得不够吗?”黎湛仍然护著韩闯,却第一次对他说了重话。 韩闯一怔,突然有些委屈。他本意只是想帮黎湛一把,为什麽在他眼中就成了瞎胡闹?负气不再出声,韩闯把脸转向一边,任由黎湛挡在他身前。 枪口正对著黎湛的头顶,钱永胜却觉得拿枪的那只手越来越沈。他为什麽要杀人?就因为韩闯说了一句大实话?这是一句可笑又可悲的大实话。他钱永胜用尽力气也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活该落得一个被人嘲笑的下场,有什麽好生气的? 无力地垂下手,钱永胜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谁知,一直趴在地上的何美琪却突然跳了起来,猛地撞向钱永胜。 “美琪!”黎湛大惊。 “谁也不准伤害阿湛!”何美琪高叫著,硬生生将钱永胜撞倒在地。 枪被撞飞了,很快又被钱永胜拾了起来,只见他轻易就把何美琪推到了一边,痛心疾首地问道:“你就这麽喜欢他?!” 何美琪不出声,眼中只有仇视。眼眶一热,钱永胜的视线开始模糊,只见他疯狂地举起枪,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打开了保险栓…… 52 “砰、砰”两声枪响,子弹破空击中目标,有人应声而倒。 韩闯被黎湛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耳边净是何美琪痛苦的叫喊,害他不敢睁开眼,担心看见黎湛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阿闯,阿闯!”韩闯双目紧闭的样子将黎湛吓出一身冷汗,“怎麽了?受伤了吗?” “没、没有……” 猛地张开眼,看到黎湛放大的脸孔,溃散开来的紧张感竟然让韩闯有些结巴。 四目相对,在对方的眼中读到安心的讯息,让韩闯破天荒头一次觉得无比感动。黎湛的眼神太过直白,触动了他心中最敏感、最脆弱也是藏得最深的一部分。为什麽他总是以“奋不顾身”这种极端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正是这点让韩闯承受不起,却又舍不得放开。他终於明白过来,黎湛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个说法,相符的只有後半段而已。 就在韩闯拼命想理清自己的感情的时候,黎湛终於注意到了周围的情况。 中枪的有两个人,钱永胜与何美琪;开枪的也是两个人,钱永胜与黎衡。 到处都是鲜血刺鼻的气味,何美琪还在呻吟,钱永胜却已悄无声息。 “衡叔!”韩闯看到黎衡,不由惊喜。 “你没事吧?”收起枪,黎衡踢开钱永胜,上前为韩闯与儿子松绑,一副施救者的模样。 黎湛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父亲,只觉全身麻木。 扯开身上的绳索,韩闯活动了一下血脉不畅的四肢,问黎衡:“你怎麽知道我们在这里?” 黎衡怔了怔,瞟了一眼毫无反应的儿子,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昆哥一直让我留意关虎,我也是碰巧知道你被他给抓了。” 心里还记挂著黎湛,韩闯对这番说辞并未细想,所以没能瞧出其中的破绽。 “能站起来吗?”他问。 黎湛摇摇头,踉跄著站起来走到钱永胜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之後又摸了摸他颈边的动脉。此时,黎湛的指间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波动。一阵阵寒意从脚底泛上来,冷得黎湛脸上血色尽褪。扭头再看何美琪,她正捂著左臂,痛苦地蜷作一团。 何美琪是在钱永胜开枪的时候扑到黎湛的身上,为他挡去了一枪。她伤在左臂,显然是钱永胜在开枪的瞬间改变了主意。可惜,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说明他是想放过黎湛,还是看到挡在前面的何美琪时心软,因为刚好进来的黎衡一枪打中了他的後脑。 钱永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进行无声地控诉。黎湛盯著他放大到极限的瞳孔,不禁精神恍惚。 “阿湛……”何美琪虚弱的声音,唤回了黎湛的神智, “别怕,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 强撑著酸软的身体,黎湛脱下外套,为何美琪扎紧受伤的手臂,然後吃力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强迫自己不再去看死不瞑目的钱永胜。 “阿湛……” 韩闯走上前,想帮气力不济的黎湛抱住何美琪,怎料何美琪已经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死活不肯松开。 “我自己来。”拒绝了韩闯的帮助,黎湛一步三摇地往门外走去。 韩闯一阵不快,却又不便发作,只好跟了上去。经过钱永胜的尸体时被绊了一下,这才看清他的死状,顿觉反胃。 黎衡拍了拍韩闯的背,体贴地说:“我让人先送你回去,这里我来处理。” 看著态度和蔼的黎衡,韩闯不由一怔。他怎麽都无法将心目中那个面慈心善的黎衡联系到杀人这件事上来,再看他杀人後平静如常的样子,韩闯更加如在喉。 “我跟阿湛一起。对了,他回来的事暂时不能让我叔叔知道,你要记得跟底下的人打好招呼。”叔叔的禁令还在,韩闯可不敢大意。 “你先回去休息吧,阿湛那里我来照应就好了。”黎衡暂时摸不透儿子的心思,担心他会破坏韩闯这个棋子,自然不愿让他们接触过多。 “不用了,你忙这边吧,我跟去就行了。”韩闯一刻也不想离开黎湛,自然不会同意黎衡的提议。 无意间,又瞥到钱永胜,韩闯连忙别开脸,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边,黎湛已经发动了汽车。趁著韩闯上车的空档,他扫了一眼跟父亲过来的人,发现全是韩家的老部下,不由心头一紧。 “她没事吧?”韩闯看了一眼躺在後座的何美琪。 “不会有事的。”有事的只怕是韩家了。黎湛没将後半句说出口,只是一脚将油门踩到底,驾驶汽车飞驰而去。 53 再次见到这两个时常光顾的病患,擅於调侃的医生却没了往日的幽默感。 “你来晚了。” “什麽晚了?”韩闯不明白。 “进来再说。”将门打开,侧身迎进韩闯与黎湛,医生这才看清黎湛怀中的病人,“她怎麽了?” “左臂挨了一枪。” “你送她去诊疗室,”医生指了指最里面的房间,而後拦住欲跟上去的韩闯,“你去二楼,李新在等你。”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李新,韩闯与黎湛同时愣了愣。 医生推了推发呆韩闯,近乎粗鲁地催促道:“快去!” 黎湛对韩闯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何美琪为黎湛挡的那枪,因为偏得厉害,所以只留下一道擦伤,不过那伤口比较大,让她失血过多。 “新叔来这里做什麽?”一边充当医生的助手,黎湛一边小心地提出疑问。 “韩老大死了。” “谁?!” “韩昆死了。” 没有时间追究此话的真伪,黎湛扔下手中的东西,飞快地跑上楼。不曾想,在狭窄的楼道里,居然有数十名韩家的手下在严阵以待。细看之下,不少人都挂了彩,可是眼中的肃杀之气却是腾腾不息。众人见到黎湛,无不一脸惊讶。这时,黎湛才想起自己还在韩昆的黑名单上,可是要後退已经来不及了。 “让他过来。”李新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听令为黎湛让开一条路。 越过人群,黎湛见到头裹纱布的李新,问:“新叔?!发生什麽事了?” 李新没有回答,只是凝视了黎湛片刻,而後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门,说:“他在里面。” 沈黑的木门,森森的不带一点儿活气。黎湛两步走到门边,推门的瞬间却迟疑了。 李新看穿了他的顾虑,说:“进去吧,昆哥已经原谅你了。” 闻言,黎湛像是鼓足了勇气,推门而入。 房内很静,静得好像能听见自己血脉流动的声音。绛红的窗纱被风吹得起起伏伏,让黎湛联想到快要凝结的血块,不刺目却骇人。 韩闯就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直视著床上的人,神情木然。无言地抓住他的肩头,黎湛恨不得把全身的气力都通过双手传递给他。 躺在床上的韩昆显得十分安详,往日不怒而威的样子似乎已经被合上的眼睑全数收去,只留下一脸平静与眉宇间的几分沧桑。 “我一直以为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有感觉的。”韩闯幽幽地说著,仿如梦游。他是真的以为自己是恨叔叔的,可是,在他看见叔叔尸体的那一刻,这种恨远不及失亲之痛的万分之一。这就是血缘的羁绊吗?他糊涂了。 单膝跪在圆凳旁,黎湛紧紧地搂住韩闯,心跳声透过衣物从韩闯的後背传来,敲打他的耳鼓,内疚一涌而上,犹如千军万马一齐踏过黎湛的心头。 对不起,对不起…… 黎湛无颜再说这三个字,因为就算他说上千遍万遍,韩昆也不会活过来了。不用了解细节,他也清楚是他的父亲害死了韩闯的叔叔,而他,就是最大的帮凶。这个事实让他根本无法坦然地面对韩闯。 父亲何时才打算收手?韩闯得知真相会有什麽反应?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株毒滕,紧紧地缠绕著黎湛的脖颈,硬生生将他逼至进退不得的境地。 这时,韩闯突然动了动,大力挣脱了黎湛的拥抱。 “你去哪儿?” 黎湛如同惊弓之鸟,慌张地拉住正要离开的韩闯。 “去找陈力那边的人。” “找他们做什麽?” 回头看到黎湛眼中的慌乱,韩闯不由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要联合他们,去杀了关虎。” “不行!”黎湛大吼。 “不行?”韩闯攒起眉头。 “至少现在不行,”黎湛暗自深吸一口气,劝道:“要对付关虎不能急在一时半会儿,我们先找新叔商量一下……” “我不能等,我现在就要他死!”甩开黎湛的手,韩闯说得斩钉截铁。 “阿闯!” 54 韩、黎二人的争执声传到门外,李新闻声推门而入。 “新叔,”黎湛如同看到救星,连忙央求道:“快来劝劝阿闯!关虎既然能设计陷害韩、陈两家,自然是有备而来。如果我们贸然上门寻仇,只怕会再中他的圈套。你快帮我劝劝他,不要这麽冲动……” “不用劝了,陈家那边已经被关虎斩草除根了。”李新打断了黎湛的话,脸色灰黑。 闻言,黎湛半张著嘴,愕然。 “斩草除根?”韩闯挑了挑眉,冷笑一声,说:“新叔,风齐的人来齐了吗?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个关虎能有多狠。” “你这样过去,跟送死有什麽区别?”韩闯的冷静让黎湛更加焦急。他太了解韩闯,越是在紧要关头,他越能隐藏情绪。此时,他心中的恨意只怕已经升级到了顶点,正在叫嚣著,要借著复仇的机会爆发出来。 “你管得太多了。”不想与黎湛废话,韩闯再次往门外走。 黎湛还想拦,却被韩闯抢先一步推开,只听他不耐烦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就算叔叔同意放过你,你也不再是韩家的人了!聪明的就滚远一点,这里不是你指手画脚的地方!” “你杀了我,我就彻底滚开了!”黎湛不知道自己的愤怒从何而起,等他反应过来,狠话已经冲口而出。 韩闯微微一怔,没有出声。 这时,黎湛已经顾不得还在一旁的李新,立刻拉住韩闯,坚定地说:“不管你要做什麽,让我跟你一起。” 这句生死相随的誓言,让韩闯不由眼眶一热,转念之间,又让他想起了自己对黎衡的承诺。 “你……” 就在韩闯想拒绝的时候,就见黎衡走了进来。一脸凝重的他,目光正好落在拉扯著的韩闯与儿子身上,令韩闯反射性地甩开黎湛的手。 来不及伤感,黎湛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护卫在韩闯身侧。如此过度的反应,还在注意黎衡的韩闯并未发觉,一旁的李新却留意到了。 “我刚听说,昆哥他……”黎衡假装没有看见儿子眼中的防备。 “他在那儿。”转头看了看叔叔的遗体,韩闯的眼神一黯。 目光掠过韩昆的脸,黎衡如同就被雷击中一般,身体摇晃了两下,随即一脸悲切地说道:“我来迟了一步。” “是我的错,我不该相信关虎。” “事情到底怎麽发生的?我只收到消息,说关虎抓了你,昆哥这边怎麽会……”黎衡摇了摇头,将矛头直指李新,“李新,你不是一直跟在昆哥身边吗?怎麽会发生这种事情?!” “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关虎……” “没想到?!一句‘没想到’就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吗?昆哥的安全是由你负责的,为什麽他死了,你却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黎衡字字犀利,不著痕迹地挑拔韩、李关系,叵测的居心令黎湛一阵作呕。 “韩闯是为了救阿湛才被关虎抓住的。”黎衡转头质问儿子:“阿湛,你是几时回来的?连我都不知道,关虎怎麽会知道你的下落?” 这下黎湛算是彻底明白了,从一开始父亲就打算将他拖下水。这边利用何美琪引他上勾,再利用他来绑架韩闯,然後由黎衡来上演一出营救大戏;那边由关虎操刀除掉韩昆,却留下李新,然後再通过黎湛来陷害李新。这样一来,韩闯身边就只剩下黎衡这个救命恩人可以信任了,势单力孤的韩闯必定会多多倚重与他,那麽,加上黎衡之前在韩家的威望,取代韩闯成为韩家的当家人根本就是指日可待。 这计划不算复杂,却是步步为营。黎衡吃定了儿子对韩闯的感情,自然知道他一定不会贸然揭穿於他。而黎湛最初的犹豫,让他越往後就越无法开口说清事实,最後不得不沦为父亲的帮手。 为什麽会有这样的父亲?黎湛咬紧牙关,为自己的愚蠢後悔不已。 见黎湛不回答,韩闯顺势将目光转向一开始就知道黎湛下落的李新身上。 向来衷心耿耿的李新不相信韩闯会怀疑自己,却又忍不住发问:“你怀疑我?” “新叔是看著我长大的,我怎麽会怀疑你?”嘴上这麽说著,韩闯的表情却有些僵硬。 习惯察颜观色的李新自然将这点看了出来,随即说道:“昆叔在天有灵,一定会让那些害他的人不得好死!” “那是自然。就算老天爷不收拾那些败类,韩家上上下下也不会放过他。”黎衡不甘示弱,也跟著撂下狠话。 再次看了一眼叔叔,韩闯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说了,同时安排道:“新叔,叔叔的後事就交给你了。衡叔,你跟我回小别墅。” 韩闯一心只想报仇,此时叫黎衡回小别墅摆明了是想商量怎麽对付关虎,而李新被安排去处理後事,明显就是被排除在外了。见韩闯如此轻易就相信了父亲的鬼话,黎湛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跟你一起回去。”黎湛说。 “不了。别忘了,还有一个何美琪需要你照顾。”冷淡地拒绝了黎湛,韩闯转身走了出去。 还有何美琪,怎麽把她给忘了?黎湛不由自责,猛地捶了一下墙壁。 “这里有我,你去吧。” “新叔?!”黎湛看著李新。 “快去吧,阿闯身边现在不能离人。昆哥知道你一定会保护好阿闯,”李新微微一笑,略带苦涩地说:“这是他死前跟我说的。” 黎湛眼眶一润,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飞快地追了出去。 55 韩家小别墅内,亮如白昼的灯光也驱散不了韩闯心中的灰暗。黎湛小心地守护在他的身旁,冷眼看著父亲唱作俱佳的表演。 “昆哥的仇是一定要报的,可有一点我弄不明白。关虎为什麽要杀昆哥?”黎衡假装不解地看著韩闯,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著儿子的反应,“陈力与关虎吃的是一碗饭,之前又有过节,想除掉他也在情理之中。可昆哥与他无冤无仇,他根本没有理由杀他!关虎不是傻子,平白多树韩家这麽个敌人,为的是什麽?”见韩闯不出声,黎衡接著说:“如果是为了广荣不借钱给他的事,那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何况现在是你在当家,昆哥基本不管事。他之前都抓了你了,为什麽还要多此一举去杀昆哥?” 这话似乎说中了韩闯的疑虑,只听他问:“那你的意思是……” “昆哥被杀的事,一定另有蹊跷。” “什麽蹊跷?” “关虎能杀光陈力全家,却对我们这边没有动作,这未免太奇怪了。何况,昆哥是怎麽死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看见。” 黎衡不轻不重一句话,直指李新就是杀害韩昆的凶手。黎湛心底一沈,差点没被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无凭无据的,要怎麽确认?”韩闯皱起眉头,指尖掐进身下的沙发。 黎衡回答:“找几个同他们一起去的兄弟来问问就知道了。” 父亲的恶毒令黎湛胸口一阵抽痛,却又狠不下心来揭穿。他不愿被韩闯唾弃,更不愿出卖自己的父亲。可是,他再这麽优柔寡断下去,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父亲手上。他要如何是好? “我知道了。”良久,韩闯终於有了回应,“你现在去帮我打听一下关虎的动向,一消息就立刻告诉我。其他的……我会处理。” 处理?怎麽处理? 黎湛刚想开口,却被父亲一个凶狠的眼神给堵了回去。他什麽也不能说,因为黎衡与关虎联手,要杀韩闯实在是易如反掌。昆叔已经死了,黎湛不能把韩闯也推上刀口刃尖。 见儿子识事务,黎衡心中一阵得意。始终是儿子,任外人再亲密,也占不去父亲的位置。 ※※※※z※※y※※b※※g※※※※ 黎衡走後,韩闯开始突审那些与韩昆一起去见关虎的手下。所有人都表示现场实在太混乱,只看见李新把韩昆背出来,韩昆具体被谁所杀他们并不知情。 凭空升起这重重迷雾,韩闯的脸色黑到了极点。 “你怎麽看?”他问黎湛。 “你相信新叔会害你叔叔?”黎湛不答反问。 “你爸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他只是我爸,不是圣人!不是他说的就一定对!” 吼出这一句,黎湛转身离开了韩闯。丑恶的事实几乎要将他折磨得发疯了,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韩闯,也不知道要如何为新叔摆脱嫌疑。 站在小别墅的露天泳池边,任月光冷冷地洒在身上,黎湛恨不得跳进水里,永远都不要出来。他要想个办法,即不伤害韩闯,又可以保全自己的父亲。是的,他想保全自己的父亲,这个害韩闯家破人亡的凶手,他唯一的亲人……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已经凉透了他的身体,问题仍然没有头绪。黎湛搓了搓僵直的手臂,就见一人由远及近。 “新叔?”黎湛有些惊讶,“阿闯要你过来的?” 李新面无表情地看了黎湛一眼,没有回答,径直走进了屋内。 56 半个小时後,韩闯的房门开了,李新被人押了出来,关进了小别墅的佣人房。 见韩闯如此轻信父亲的话,黎湛急得直跳脚:“事情还没查清楚,你怎麽就把新叔关起来了?!” “关起来再查,不是一样?”韩闯冷冷地看了黎湛一眼,对他说的废话不屑一顾。 “新叔跟了你叔叔这麽多年,如果事情不是他干的,你这麽做岂不是……” “岂不是什麽?跟了这麽多年又怎麽样?跟了这麽多年就能保证他决不会背叛?” 被韩闯一阵抢白,黎湛顿时语塞。跟了这麽多年又怎样?他的父亲不就是跟了韩昆十几年,结果呢? 难言的悲伤浸润著黎湛的五脏六腑,一时间,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黎湛的沈默让韩闯皱起了眉头,“说到时间,我们认识也有十几年了。你呢?我可以信任你吗?” 黎湛一惊,抬头对上韩闯如炬的目光,无法应对。 “你骗过我吗?”韩闯继续追问著,却又不太想听到黎湛的答案,“我是自私的,从来只有我骗别人,容不得别人来骗我。” 看著韩闯一步步靠过来,黎湛不由自主地退了退,低声说了句:“我知道。” “我不光自私,而且有仇必报。如果有人害了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知道。”黎湛又退了一步,後背抵上墙面。 韩闯仍在靠近,只见他双臂往黎湛身後的墙上一撑,将他逼得动弹不得。 “可是,如果害我的人是你……我要如何报仇?” “该怎麽报就怎麽报。”我不值得你心软。黎湛在心中默念。 韩闯摇摇头,冷冷一笑,“我担心自己做不到。” “你做得到的。”如果你发现一切的真相,你一定做得到。 黎湛闭上眼睛,不想让韩闯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再睁开时,韩闯的脸已经离他不到十公分了。细看之下,他的眉宇间透著说不出的怪异。黎湛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他,却又无法躲开。情急之中,把心一横,用力捧住他的脸,狠狠地吻了上去。 因为力道过猛,韩闯的鼻子被黎湛撞得生疼,可他却没有推开,反而用力掐住他的下巴,反客为主。黎湛被压在墙上,感觉韩闯的舌尖撬开自己的牙齿,蛮横地闯入口中。很热,很软,却谈不上半点温柔,牙齿紧接著跟了过来,就像野兽遇敌时疯狂的攻击他的嘴唇舌尖,啃噬舔咬,破皮见血。 此时唇上的疼痛远不及黎湛在自己心头划下的伤口。他骗了他,他害了他,他这个标榜最爱他的人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祸精。这个事实,让他如何说得出口? 紧紧抱住韩闯的身体,黎湛自虐似的配合他的狂暴。空隙间,吐出含混不轻的几个字:“我想保护你。”只是想保护你而已!黎湛呐喊著,却只能让声音哽在喉头。 韩闯没有回应,意外的,黎湛突然被他拽著翻了个身,整个人被迫趴到了墙上。裤腰上的皮带瞬间被抽了出来,裤子上的扣子与拉链全部被扯坏了,不到半秒的时间,韩闯就将他的裤子褪了下来。 “阿闯……” 灼热的硬物抵著黎湛的臀部,他本想抗拒,最後却放弃了。如果韩闯想要,他认了。 只见韩闯退了几步,将黎湛的腰压低,以配合他的身高。草草地扩张了几下,狠狠地顶进他的身体,严肃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激情的痕迹。 黎湛大口的呼吸著,以适应身体的疼痛。他没有回头,只是闭著眼承受这并不美妙的**过程。之前坚持不肯让韩闯主动,是因为不想成为他众多床伴中的一名,他曾经那麽希望自己对韩闯来说是特别的。而现在…… 没有互动,韩闯重复著单纯的活塞运动,独自完成这本应是愉悦的生理过程。当他抽离时,黎湛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原本打算搀扶他的双手,最终也没能伸过去。 慢步走进浴室,韩闯打开流水,冲走满身痕迹。等他再出来时,黎湛仍然垂著头,跪在原地。他忍不住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去洗洗吧,小心……”本想提醒黎湛小心拉肚子,却在看见他惨白的面颊後吓了一跳,勉强打趣道:“怎麽?被我上就这麽不甘心?” 挣扎著站起来,黎湛二话不说,死死地搂住韩闯。 韩闯仰著头,任他抱著,即使喘不过气来也没吭一声。 努力感受著韩闯的体温,黎湛温言软语地与他商量道:“我相信新叔不是害死昆叔的凶手。给他个机会,让他自己查出真相,再给你个交待好不好?” 韩闯一口回绝:“不好。” “就听我这一次也不行?”黎湛不死心。 “我早就说了,我信不过你看人的眼光。” “就这一次,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累了。”推开黎湛,韩闯爬上床,钻进被子里。 见旁敲侧击对韩闯不起作用,不敢直接说出真相的黎湛不由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得暂时作罢。 57 第二天,黎湛醒来时不见韩闯踪影,便匆匆跑到李新被关的地方,想见他一面,却被韩家的打手拦在了门外。 “韩先生有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见李新。” “我只是想看看他。” “湛哥,你这样我们很难做。” “我就进去一下,你们不说不就成了?” 见打手寸步不让,黎湛假意离开,就在对方松懈的一刹那,猛地冲了过去,瞬间拧开了房门。 “新叔!” 黎湛喊了一声,里面却无人回应,再想往里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韩闯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对上他眼中的沈黑,黎湛感觉自己像个被主人抓现形的梁上君子。 意外的,韩闯并未责问他,而是锁上门,转头向屋外走去。 “你去哪儿?”黎湛问。 韩闯没有回答,黎湛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黎衡。 “我跟你一起去!” 韩闯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想跟他一起的黎湛,又转头看了一眼黎衡。 “一起吧,多个人,多个帮手。”黎衡高姿态地为儿子求了个情。 听到这话,韩闯点点头,同意了黎湛的要求。 见韩闯如此听父亲的话,黎湛不禁有些光火,却也只能强忍著,紧跟在他们身後上了车。 与黎湛并肩坐在後座,韩闯问:“你上次查到了什麽,怎麽被关虎抓到的?” 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此事,黎湛一时语塞。事实上,他也没办法回答。难不成告诉韩闯,他之所以被抓是因为父亲以何美琪的性命相要挟? 见儿子接不上话,坐在前座的黎衡连忙说:“关虎说阿湛跑到他的地盘地乱查,所以才抓了他以示教训。” “那他是什麽时候收买的钱永胜?如果他不想对韩家不利,要钱永胜做什麽?”韩闯一问接一问,虽没有咄咄逼人,却也让黎衡有些应对不及。 黎湛冷眼旁观,不禁有些期望韩闯能瞧出其中的端倪。 “钱永胜是自己找上门去的,关虎以为他已经脱离了韩家才收的他。他嫉妒何美琪对阿湛的感情,想伺机报复才把你骗了去,关虎根本不知情。” 听到如此荒天下之大谬的谎言,黎湛一阵牙痒。黎衡倒是自在了起来,甚至对自己编故事的功力感到沾沾自喜。 “钱永胜想报复阿湛却把我骗了去,还特意挑关虎对陈力动手的时间?” “哎,那只是巧合,他还不是算准了阿湛对你一心一意……” 话说一半,黎衡才发现说漏了嘴,连忙收声。 良久,坐在後座的韩闯淡淡地应了句:“原来,衡叔早就知道阿湛和我的事了。” 如同在陈述一个最普遍的事实,韩闯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黎湛,然後将视线调至车窗之外。黎湛努力想看穿他的心思,却一无所获。 不一会儿,司机突然将车子停到了路边,黎衡正想发问,却被他用枪指住了头。 “干什麽?” “你做什麽?!” 黎家父子同时被司机的举动吓了一跳。这时,前面的车门被人打开了,有人将黎衡拉了出去。黎湛想跟下去看个究竟,却被韩闯扣住了肩膀。 车厢内突然充满了让人窒息的沈默,黎湛看到了韩闯眼中的冷酷,不由心底一沈。回头再看窗外,李新赫然站立在旁,用枪托敲昏了自己的父亲。 脱力地靠向椅背,疲惫感瞬间漫遍黎湛的全身。父亲的阴谋被揭穿了,接下来,会发生什麽? “我不知道关虎要杀昆叔。”如果还有什麽可说的,也只剩下这句了。 “那就是说,其他的你全都知道?”韩闯冷冷地问。 黎湛闭紧双眼,无颜以对。 汽车再次发动,继续前行,不多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仍是城外的水库,如同黑帮片的某个场景,空旷萧败的地方,为数众多的黑帮分子,分成两派对峙著。当黎湛看到得意洋洋的关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黎衡怎麽没有来?”关虎问韩闯。 韩闯淡淡地笑了笑,说:“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他不来,我们的误会要怎麽解除?”关虎看了看韩闯身边的黎湛,顿时警觉起来。 “我们有误会吗?”韩闯又笑。 “哦?!”关虎退了一步,“那就没什麽好说的了,下次有机会再聊。” 闻言,韩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不会有下次了。” 话音刚落,就见黑压压的人群从关虎的後方包抄上来。枪响的时候,黎湛正好将韩闯扑出关虎的射程范围。 灼痛感自肩膀传来,皮肉生生绽开带来一丝血腥,混合著泥土涩涩的气味,慢慢浓郁…… 58 “是你,当年是你利用白羚对韩昆的感情,唆使她去出卖韩东的。是你……是你害死白羚的……” “要怪就怪她太蠢,她如果小心一点,韩昆又怎麽会发现是她泄漏了韩东的行踪?她不是一心想摆脱韩东去跟韩昆吗?现在死在韩昆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真的是你干的?” “你套我话?” “黎衡,你还是不是人啊!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你为什麽要这麽害她?” 苍白孱弱的女人含泪控诉著眼前的男人,短短几句话几乎耗尽她全部的力气。明明是油尽灯枯的身体,却要承载这许多悲痛,叫人好不心酸。 “我不是人你也没机会後悔了,记得下辈子别再嫁给我就是了。”不想与女人再说下去,男人转身离开,正对上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後的儿子。 “是你害死了阿闯的父母?”黎湛努力消化著刚刚听到的消息,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那是个意外。”虽然被突然出现的儿子吓了一跳,不过黎衡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意外?什麽样的意外?我要去告诉昆叔,是你害死了他的哥哥,还有阿闯……亏他那麽相信你!” “你去告呀!”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黎衡的眼中净是凶残,“去告诉韩闯,你爸爸是害死他父母的凶手!去告诉韩昆,让他来把我碎尸万段!他们死都死了,你还要我怎样?我去陪葬他们就会活过来吗?” “阿湛!不要啊!”见丈夫与儿子争执不休,女人急得痛哭不止,挣扎著想从床上爬起来,却差点摔到床下。 “妈!” 黎湛甩开父亲的手,连忙扶住虚弱的母亲,一时间没了主意。 见妻子在为自己求情,黎衡不由放低了声音,“白羚嫁给韩东有多久,韩东就冷落了她多久。我见她有怨气,就随口提了句有人想要韩东的命,我怎麽知道她会记在心里?这个事情都过去这麽多年了,你们再提起来算是哪门子的事?难不成是想看我死吗?” 丈夫毫无悔意,女人不由气得浑身颤抖,嘶喊道:“你闭嘴!出去,出去!” “妈!你别激动,妈!”一旁的黎湛慌了神,只能紧紧地抱住母亲,冲父亲喊道:“你还不走!” 黎衡终是拂袖而去,看著丈夫的背影,黎妻又是一阵呜咽。黎湛心痛地搂紧母亲,心乱如麻。 “阿湛,你爸爸……他就算再坏,也是你爸爸,你要好好劝他,千万不要恨他……” “不管怎麽说,都是你爸爸……” 有多久没想起这些事了?一年,两年…… 母亲去世之後,与父亲达成了协议,只要他不伤害韩闯,他就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後来,生性多疑的父亲担心他会说漏嘴,便唆使韩闯将他陷害入狱。再後来,他出狱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像脱轨的列车,横冲直撞地弄得满目疮痍。 为什麽他没能早点认清父亲的野心?为什麽他没有早点向韩家示警?为了母亲临终的遗言,为了这个唯一的“父亲”,黎湛背负了太多他本不想背负的东西。明明已经累坏了,压垮了,为什麽这一切还是不能停止? 抬了抬沈重的眼皮,黎湛缓缓地睁开双眼,对上韩闯疲惫的脸。 “你醒了?命还真大,子弹要是再偏点就射穿你的肺了。”虽然话里听不出半点关心,可韩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还是没能逃过黎湛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韩闯还肯守在他的身边,是不是代表事情并未到最坏的地步? “医生一会儿就来,我走了。”见到黎湛欣喜的目光,韩闯突然不想再做停留,急著要离开。 猛地扣住他的手腕,顾不得伤口的疼痛,黎湛拼命咽了口口水,哑哑地问道:“我爸呢?” 韩闯没有出声,脸上瞬间凝起一层寒霜。 见他这表情,黎湛就知道父亲暂时没事,於是诚心恳求道:“他欠你们韩家,让我来代他还,好不好?留他一条命,你怎麽对我都可以。” 看了一眼紧扣著自己手腕的大手,韩闯冷笑,“你凭什麽跟我讲条件?” “我没有讲条件,我是在求你。” “你……”韩闯烦躁地甩开黎湛,再次转身向门外走去。黎湛三番两次地舍身救他,他又怎麽忍心杀死他的父亲。可是,不杀黎衡,他又如何对得起枉死的叔叔?如此矛盾,他需要时间来好好考虑。 “阿闯!”见韩闯要走,黎湛以为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杀自己的父亲了,於是急得从床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韩闯身边,拉住他的手臂,说:“我求你,算我求你了!你放他一条生路,他是我爸呀!” 被黎湛逼得急了,韩闯大吼:“那我叔叔的死算什麽!”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能阻止他。”黎湛的眼眶红了,硬生生地跪到了地上,“你要杀就杀我好了,等到了底下,我去跟昆叔陪罪,好不好?” 韩闯想将黎湛拉起来,几次用力都徒劳无功,不由大声喝斥道:“陪罪,你拿什麽陪?!你根本就是帮凶。” 声色俱厉的指控,正中黎湛的心窝。抱住韩闯的双腿,他悔恨交加却流不出半滴眼泪,仿佛整个胸腔都塞满了硬梆梆的凝土。 “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声对不起,折磨著黎湛,也折磨著韩闯。 再次动手扯了扯黎湛的衣领,韩闯想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结果却弄得满手湿漉。低头一看,黎湛的後背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 “你在干什麽?!”淤积的情绪终於爆发出来,韩闯双手架住黎湛的腋下,硬是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你想死吗?你死了谁来代黎衡受过?你要是敢死在我面前,我回去就把他大切八块丢到街上喂狗!” 裂开的伤口已经让黎湛有些晕乎了,模糊中听到韩闯的话,不禁喜出望外,“你同意了?你不杀我爸了?” “我不杀,我不杀,可以了吧!”有些扶不住黎湛高大的身躯,韩闯只能抱著他,摇晃著往床边靠。 “你真的不杀他了?”黎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 “不杀,不杀!不杀了!”踉跄著与黎湛一起摔在床上,韩闯紧张地看了看他的伤口,发现黎湛已经支持不住昏了过去,急得韩闯失去理智地大吼道:“醒醒!姓黎的!你要是敢死在我面前,我就立马去杀了他!黎湛!醒醒!黎湛!” 59 报纸上令人舒心的油墨香气衬著血腥狰狞的头条新闻,违和感近似於生吞一群苍蝇。 看见报导中被人用枪打成蜂窝的关虎,黎衡仍在强作镇定,不愿让故意拿报纸给他看的李新察觉到他的怯意。 “你把儿子控制的很好,却忘了何美琪。如果不是她,我们今天的位置只怕是掉过来了。”李新无意示威,却还是忍不住刺激黎衡。他精心筹划了这麽久的阴谋,纰漏居然出在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上,这样的打击比失败更甚。 “何美琪?” “你利用她来逼黎湛的事,她不小心全告诉我了。” 李新是幸运的,多亏了黎湛将何美琪托给他照顾,他才不至於被黎衡陷害得翻不了身。 那晚,他一得知真相就立刻去见了韩闯,两人商量之後,决定将计就计。韩闯一边假意将李新关押,一边让黎衡去联系关虎讲和,等关虎上勾之後,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不但关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黎衡也落入了他们的掌中,唯一不好的就是伤了黎湛。 对於这个孩子,李新除了摇头,还是摇头。他明明就在黑社会打滚多年,优柔寡断一直都是与他沾不上边的东西,结果却为了黎衡这种人渣父亲弄得吃尽苦头。即便李新可以理解黎湛对韩闯的感情,他也无法理解黎湛在处理父亲这件事上的软弱。 “哼!忘了她是我的失策,你要杀就杀,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一心都在提防儿子泄密,却忘了何美琪那个蠢女人,黎衡对这个令他功亏一溃的主因恨得牙痒。 李新冷冷一笑,说:“杀你是肯定的,四天後是昆哥的葬礼,我会拿你来忌他。”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黎衡还是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太快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生命会这麽早就终结。闭上眼,他突然又认命了。机关算尽却落得如此下场,看来他是真的没有出头的命,这辈子果然只能在别人手下混到死。 黎衡的表情落入李新的眼中,让他感到一丝快慰。他一直觉得韩昆的死与自己失职不无关系,如今能为他报仇,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些。只是黎湛,终究是保不住这个父亲了。 “什麽?你要放了黎衡?!”乍听韩闯的决定,李新大吃一惊。 “我已经答应黎湛了。”相较於李新的激动,韩闯倒显得十分平静,“他差点为我送了命,我没办法拒绝。”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麽?”李新大摇其头,“黎衡杀了你叔叔!你不处置他,韩家那些追随他的兄弟要怎麽安抚?还有那些受了他的煽动,已经蠢蠢欲动的人,你不杀一儆百,他们怎麽会安份?” “不一定要杀,”无法反驳李新,韩闯只能硬著头皮强撑道:“我们可以要他一只手,一条腿或者……怎样都好,只要他记得教训……” “教训?你以为他会悔改吗?如果他会,就不会在害死你父母之後再来害你叔叔!” 藏匿多年的秘密就这麽陡然暴露在阳光之下,腐败的味道直冲肺腑。 “你说什麽?”韩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得反应全无。 避开他的目光,李新一脸悔恨,“你妈妈之所以会出卖你爸爸,都是受了黎衡的挑拔。我一直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是不想让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再来影响你们叔侄的关系……” “我妈出卖了我爸?”韩闯瞪大双眼。 “白羚她……”李新暗自叹了一口气,为自己不得不提起这段在韩家讳莫如深的往事而大皱眉头,“你妈妈把你爸爸的行踪泄露给了韩家的对手,你爸中了埋伏,才会伤重不治。” “她为什麽要这麽做?”韩闯不信。 “她与你爸的感情一直有问题,其实她真正喜欢的是……” “是谁?” “你叔叔。” 韩闯张了张嘴,所有的问题都堵在了喉咙里,再发出声音来时完全不像是自己在说话:“叔叔查出是她害死我爸爸,所以在葬礼上杀了她?” “事情是我去查的,当时我并不知道是黎衡为你母亲出的计策。等我知道的时候,昆哥已经……” 韩闯抬手挥了挥,阻止李新再说下去。这麽多年来,他一直努力不去触碰其中的真相,就是不想面对那些可能让他无法承受的东西,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扎著堆儿来找他,简直就是逼著他重做一遍当年的噩梦。 脚步不稳地走出房间,直奔黎衡那处。韩闯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让他所有幻想全都破灭的答案。 黎湛动了动肩膀,後背传来生扯活拽似的疼痛。这次受伤比以往都严重,足足两个星期都没见好,让他不由有些焦急。 韩闯自那日离开後就再也没来过,父亲那边也没有消息,他不敢打电话去询问,毕竟韩闯肯做出那样的让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要是再提要求,是怎麽都说不过去的。只是,就这麽一直干等著也不是办法,所以,他打算亲自上门看看。 韩家小别墅一如既往的精致典雅,只是保镖多了差不多一倍。所有人在见到黎湛时都摆出一副极度惊讶的表情,让他只能尽量目不斜视,努力不让自己沦为被围观的珍稀物件。 “你要盐,还是要糖?”拿著两个小罐子站在门口的男人有著一张如女子般俏丽的脸。 从浴室出来的韩闯满头是水,有些好笑地回应道:“你是叫秦晓顺,不是叫秦呆子!哪有人吃生荷包蛋放糖的?!” “哦。”男人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秦晓顺,那个韩闯在情事过後脱口而出的名字。黎湛愣愣地站在房间中央,认出秦晓顺身上的睡衣是韩闯的。日上三竿还是一副刚刚起床的样子,黎湛无力去探听他们昨晚干了些什麽,他一直都没有资格管过问这些的。 攥紧了双拳,黎湛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於是问韩闯:“我爸他……” “死了。” 60 当秦晓顺端著早餐再次回到韩闯的卧室时,房中的访客已经不见踪影。放下手的餐盘,他走到韩闯的身後。 “不去追吗?”将下颚架在韩闯的肩膀上,秦晓顺顺著他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楼下那个蹒跚的身影。 韩闯没有回头,不带情绪地反问:“为什麽要追?” 这时,楼下的黎湛突然一个趔趄,秦晓顺明显感觉到韩闯的身体跟著紧张地向前一倾,个中原因不言而喻。 将脸埋在他的肩後,秦晓顺顿时笑得浑身发颤。像是被激怒了一般,韩闯猛地转身,单手掐住秦晓顺的下巴,狠狠地吻上他的嘴唇。 秦晓顺任他吻著,眼中仍是笑意盈盈。不多会儿,韩闯败下阵来。 “你配合一下行不行?” “少在这里欲盖弥彰,你当我是傻子?” 掰开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手,秦晓顺讪讪一笑,慢步走到桌前,拿起刚刚做好的早餐大口吃了起来。 “你不是向来自诩聪明伶俐吗?”韩闯跟了过去,握住秦晓顺的手腕,将他手中的食物送入自己口中,顺带情色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秦晓顺不吭声,只是看著他,表情变得严峻起来。 仿佛自讨没趣,韩闯“切”了一声,放开他的手腕。 “知道我聪明就别敷衍我。”秦晓顺恢复了笑容,继续他的阳光早餐。 昨晚,他与韩闯度过了第二个无“性”之夜。上次是因为他心情不好,这次是因为韩闯状态不佳。呵,感觉就像是一个轮回。不过,最让秦晓顺惊讶的就是向来说话没正题的韩闯居然向他说起了自己的童年。那些温馨的回忆里,反反复复出现“阿湛”这个名字,莫名的,让人心酸。 楼下的那个人影不见了,韩闯的眼神有些空茫。 黎湛的质问声声在耳,夹杂著痛苦的气息,淹过他的头顶。他窒息了,他溺毙了,无法答复那些问题,只能僵直身体,以冷漠回应。 黎衡死时的情景就像电影胶片储存在韩闯的脑子里,一格一格,一帧一帧,全然的清晰却无法为黎湛放映。 他直言不讳地供认自己对韩家犯下的罪行,他嚣张地耻笑韩闯的愚蠢,他故意抢夺李新身上的武器……他不想死在韩昆的灵位前,不想让众人看到他悲惨的下场。 韩闯来不及告诉黎衡,他的儿子为了救他做出的努力以及最後那个宽恕他的决定。 黎衡死了,倒在李新的枪下,这个有关欺骗与背叛的故事也随著他的死画上了句点,而承受这一切的,只剩下韩闯与黎湛。 “你答应过我不杀他的!”黎湛脸就像冬夜寒冷的月光,苍白,无力。 “他害死了我爸妈。”韩闯理直气壮,却又语带试探。 黎湛退了一步,结果昭然若揭。 “你知道这件事?!” “我……” 黎湛无言以对,他的隐瞒让他在韩闯的面前毫无立场。 韩闯目光咄咄,愤怒掩盖了连日来的惶惶不安。他原本是愧疚的,为自己违背了承诺,可现在…… “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黎湛看著自己的父亲伤害他的家人,却选择了缄默,韩闯不能容忍。这个自称永不伤他的人,居然实实在在地将他伤了一遍。他不要再见到他,永远不要! 黎湛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韩家的,等回过神来,面前正站著李新。 “新叔……”这个人他也是欠著的,原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欠下了太多东西。 李新叹了口气,说:“跟我来吧。” 黎湛点点头,木然地跟著李新的步子,坐上他的汽车,来到这个满是石碑与松柏的地方。成排的黑色方盒整齐有序,让人联想不到盒子里曾经鲜活各异的身体。 直到看到父亲的名字,黎湛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如果他早一点看穿父亲的野心,如果他早一点将真相告诉韩闯,如果……没有如果……这些人,不论死去还是活著,都已离他远去。 拒绝李新载他离去的好意,黎湛独自留了下来,守在父亲的灵前,平复胸中复杂的情绪。 像是感应到他绝望的心情,灰暗的天空突然下起小雨来。潮湿一点点吞没泥土的臊味,却洗刷不去淤在心头的尘垢。 当何美琪接到李新的电话,心急火燎地赶到坟场时,只看见被雨浇得透湿的黎湛。心疼地将雨伞遮住他高大的身躯,何美琪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的雨水,这才发现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阿湛!” 黎湛没能回应何美琪的呼唤,而是直直倒在了她的怀里。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到处都是刺目的白光,踏著虚软的步子一走再走,却还是看不到尽头。耳边隐隐有温柔的声音传来,一遍又一遍,全是那个陌生的名字。黎湛?谁是黎湛?他不是黎湛,他不要当那个人…… “阿湛!你醒啦?” 何美琪又惊又喜的表情有些滑稽,却又透著无比的真诚。 黎湛转动著眼珠,努力回想自己身处何处。 “你快吓死我了!明明知道自己的伤还没好,还跑去淋雨,你差点得肺炎死掉你知不知道?”何美琪大有喋喋不休之势,恨不得将连日来担惊受怕的心情通通宣泄出来。 黎湛勉强地笑笑,问:“这是哪里?” 黯哑晦涩的声音,完全不似往日,可他还是黎湛,逃不了也无法改变。 “这是我家。”一个男声代替何美琪做出了回答。 黎湛眯了眯眼睛,努力分辨那张看起来眼熟的面庞。 男人也不介意他的打量,反正走近了几步,让他看得更加清楚。 黎湛不确定地问道:“连先生?”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 黎湛失踪了,没有去医院,没有回家,没有出现在任何可能出现的地方。他就这麽消失了,不带一点痕迹。 韩闯告诉自己,他并不在意他的行踪。可是,一想到黎湛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他就暴跳如雷。 “为什麽会找不到?!何美琪呢?她那边你有没有去找过?” “我去问了,她说没有见过。” “她也没见到?那你有没有跟著她?她也许知道,只是不想告诉你……” “阿闯!”打断韩闯的问话,李新反问:“你找到他又能怎麽样?” 韩闯一愣。 “你是要找他报仇,还是想跟他言归於好?” “……” “现在这样不好吗?你过你的,他过他的,让以前的事快点过去,这样才是最好的安排。” “……” “放心吧,他是大人了,会照顾自己的。” 李新走了,韩闯却依然像头困兽一般在屋内来回走动。他们的确不该再见面,也不该再有什麽牵扯,只是……他身上有伤,会不会出什麽事?难道真的就这麽永不相见了? 理智在告诉韩闯要忘记他,情感却在提醒韩闯,他无法忘记。就像一根竹子,看似单薄,真正要拔去的时候才知道地下的根茎早已成片相连。 对於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何美琪还在怨恨,却不似以往那麽强烈。那个人她已经注定得不到了,再将韩闯当成死对头,又有什麽意义? “黎湛在哪儿?” “我不知道。”答完这句,何美琪作势关门,不想看见门外的不速之客。 韩闯抢先一步抓住门板,不肯离开。 “你想干什麽?” “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敌不过韩闯的力气,何美琪将门一甩,转身回屋。韩闯跟了进去,见到柜子上黑色相框里钱永胜的照片。黑白两色,死者的遗容,韩闯看著它,这才开始为那日差点丧命感到心有余悸。视线回转,他发现在一旁的桌上,还有另一个黑色相框。 何美琪不知何时坐在了桌前,正拿起那个相框,用毛巾小心地擦拭。不知怎地,韩闯觉得她的举动有些诡异,不过也只能假装没有看见。 “黎湛的伤还没好,他不该离开医院。”知道硬来不行,韩闯尽量动之以情。 “他不需要医院,他的伤都在心里,伤他最重的──是你。”何美琪没有抬头,声音纹丝不动。 “我伤他?他害我又怎麽算?如果不是他瞒著我,我家人又怎麽会……” “你既然恨他,还找他做什麽?”何美琪言之灼灼,一句话将韩闯逼入死角。 “我……”韩闯一时语塞,反射性地回道:“他欠我的,在我决定怎麽处置他之前,他就该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你没机会了。”何美琪抬起头,脸上挂著泪痕。 “什麽意思?” 何美琪没有理会韩闯,而是用手从桌子下面抽出一张照片,镶入那个擦得乌亮的相框里。 照片上的人侧著脸,眼睛盯著别处,显然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摄入镜头。 “不可能!”韩闯跌坐在一旁的座椅上,背上瞬间汗渍涔涔。 “他去看了他爸爸,在雨里淋了三个小时,医生说雨水浸著伤口,引发了感染。”何美琪平静地说著,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他走得很痛苦,不过,他还是走了。” “不会的。”韩闯摇了摇头,感觉全身的关节像锈住了一般,发出“喀喀”的声响。 何美琪站了起来,将黎湛的照片抱在胸前,对韩闯说:“现在你满意了?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他用永远见不到你来惩罚自己,他那麽爱你……”喉间的哽咽让何美琪再也无法将话说下去。 韩闯盯著那张黑白照片,呼吸越来越紊乱,就像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身上,让他不堪重负。终於,不顾眼前一阵阵的昏黑,他抬起沈重的步子,踉跄著走出了何美琪的家。 日夜交替,地球转动一如往常,韩闯却是一天比一天削瘦,看得李新焦急万分。 秦晓顺这个月第N回被李新急招到韩家,陪韩大少爷共进晚餐,以防他又将自己饿得半死。 “这个菜不错,尝尝。” 殷勤地为韩闯挟了一堆菜,秦晓顺感觉自己像个哄小孩吃饭的老妈子。 “我吃饱了。” “这样就饱了?”看著他碗中几乎没怎麽动的米饭,秦晓顺只想仰天长叹。 “你慢慢吃。”放下筷子,韩闯转身出了餐厅,迟缓的行动看起来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秦晓顺沈思片刻,跟著走了过去。顺手拿起一个水果,削去皮,塞到韩闯手里。 “既然想著他,为什麽不去把他找回来?” “什麽?”韩闯拿著水果,呆呆地看著。 “黎湛。” 乍听这个名字,韩闯一个激灵,水果跟著滑落在地。 见他这个样子,秦晓顺不由心中一绞,气道:“你在搞什麽?!丢魂少魄的,喜欢就去把他追回来,干嘛把自己搞得跟弃妇一样!” “喜欢?” “对!你就是喜欢他,别不承认!”看著韩闯一脸茫然,秦晓顺忍不住教训,“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麽问题,不过,只要你还喜欢他,就不该假装潇洒看著他走,不然後悔的是你自己。” “後悔?” “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不是後悔是什麽?那天我就要你追了,你还在这里死撑。”秦晓顺说著,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韩闯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那天他死活都要逼著他去把黎湛追回来了。 “是,我後悔了。是,我喜欢他。” 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当韩闯得知自己真的失去那个人的时候,天塌地陷一般的无助感彻底将他包围住,让他找不到自救的途径。黎湛的声音,黎湛的笑容,黎湛的好……点点滴滴,渐渐从他眼中退去,模糊得让他心惊肉跳,想尽了办法也无法找回来。韩闯怕了,噩梦连连。梦里每回都是黎湛在前面走,他在後面追,却怎麽都追不上。黎湛再也不肯为他停留,就这麽绝然地离开了。 韩闯不停问自己,为什麽要为了黎衡的过错去责怪黎湛?他们是父子,黎衡是黎湛唯一的亲人,为什麽他不能体谅。他看著叔叔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可最後还是为了叔侄之亲割舍了那段仇恨,为什麽今天他就不能理解黎湛的偏袒呢? 为什麽?为什麽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黎湛对他的感情?他明明就在渴望听到黎湛再说一次“我爱你”,却高傲地抬起头,假装对它不屑一顾。 如果黎湛再说一次,他一定会回答他:我也一样爱你。是的,我也一样爱你,我也爱你…… 虽然他笨到现在才发现这个事实,可他总算是发现了,为什麽不再给他一个机会? 韩闯眼中豆大的泪珠让秦晓顺吓了一跳。 “别哭呀!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啦,找他解释一下,大不了求他回来就是了。” 韩闯摇摇头,越哭越狠,却没有半点声音。 秦晓顺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安慰道:“没事的。我看得出来,他肯定喜欢你,你去求求他,他一定会心软的。” “没机会了,再也没机会了。” “有的、有的,一定有的。” “没有了。” “一定有的。你好歹试试……” “他死了!”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七个月後,经受了一连串打击的韩家终於在韩闯的努力下恢复了生气。连氏与艾森公司合作的酒店项目也再次接受了韩家的融资,韩家的“漂白”工程重新启动。 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连氏负责人连宇乔特地邀请韩闯一起赴国外与艾森洽谈合作细节。 机场。 “你的头发怎麽……”许久不见韩闯,与连宇乔同行的苏沛被吓了一跳。 摸了摸自己头发,韩闯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不过是白了几根而已,用不著这麽惊讶。” “几根?明明就白了这麽多,是身体不好吗?”苏沛是诚恳的,即使他的问题让人有些尴尬。 “苏沛,”连宇乔制止了苏沛泛滥的关怀,意有所指地说:“白头发不一定是身体不好,听说伤心过度也会让人一夜白头的。” “哪有那麽容易伤心过度?”苏沛不满连宇乔的胡说八道,暗暗捏了他一把。 “当然有!”抓住苏沛的手,连宇乔眨了眨眼睛,说:“如果我有什麽不测,你一定会伤心得半死,说不定头发就全白了。” 一听这话,韩闯心头一阵抽搐。 “胡说!你好好的,会有什麽不测?!”连宇乔的口没遮挡让苏沛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开个玩笑,别紧张。” “哪有人开这种玩笑的!下次不准再说了。”好好的被吓得心惊肉跳,苏沛有些恼。 连宇乔连忙笑著安抚,“知道了,我保证,再也不说了。” 看著情意绵绵的两人,韩闯别开脸,眼中的伤感转瞬即逝。 历经十三个小时的飞行,三人终於抵达了目的地。 韩闯入住艾森酒店的豪华套房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洗去一身的疲劳,可惜突然传来的门铃声却让他不能如愿。 心有不甘地从浴缸里的爬出来,拿了件浴袍穿上,他不耐烦地问:“谁?” “我是酒店安全处的,听说您遗失了行李……”门外低沈的声音并不是地道的本地腔,听起来倒像国内口音。 “谁说我丢行李了?”打开门,韩闯怒视来人。 锵── 就像是有谁抡起一面大锣,在韩闯的耳边重重一敲,震耳欲聋的声音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得粉碎。同时被震到的还有门外那人,只见他呆滞了片刻,立马夺路而逃。 “站住!” 韩闯高亢的声音比锣声更甚,那人听到之後,一时间竟不敢动弹。 61 狠狠将那人拽进房间,韩闯就像喝了数瓶烈酒,面部赤红,头痛欲裂。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是幻觉,全部都是幻觉! 韩闯不停警告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并不真实,这样的梦境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每次都是以失望收场。他不能信以为真,韩闯一遍又一遍这麽提醒自己,身体抖得窀雠奔膊∪恕?BR>他只是太疲劳了,一定是长时间飞行的缘故。他不是黎湛,他不是……不是……他的头发比黎湛的长,他的皮肤比黎湛的黑,还有,这里是大洋彼岸,就算是黎湛的魂魄也不可能走这麽远……只是,他们的眼睛为什麽如此相似?连眼中贪恋的光芒,笃深的情谊,都一模一样。 不敢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停留太久,韩闯摒住呼吸,用力将他的上衣扯开。黑色西服上的扣子不堪一击,纷纷脱落,接下来是白色的衬衣,随著“嘶啦”一声裂成两半。那人没有反抗,仿佛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不过是稀疏平常的小事。 平滑紧绷的皮肤,纤韧适度的身体,等同常人的体温……这触感太过真实,这人是确实存在的。这人…… 韩闯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那人转了个身,抵在他身後的墙壁上。残破的衣料被剥离下来,显出宽厚的背脊以及左肩上略显苍白的两道疤痕。 长的那道是刀伤,圆的那个是枪伤,每一次都是为他而伤。 伸出手指,细细摩挲著那两块凹凸不平的地方,韩闯的眼眶涩了,却迟迟不见湿润。像是无法容忍那两处碍眼的伤口,他的动作粗暴起来,指下那片坚实的肌理很快被揉搓得发红发热。 这时,一声深深的叹息自那人口中传来。韩闯一怔,立刻从身後搂住那人的腰际,紧紧地贴住他的後背,不知道是担心他挣脱,还是想借此减轻自己身体的颤抖。 时间静止了,房间里流动著两人的呼吸。 良久,韩闯喊了声:“黎湛。” “是我。” “黎湛。” “是我。” “黎湛……”韩闯的声音越来越小,虚无缥缈的像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 “是我。”黎湛一丝不苟地回应著,不敢怠慢。 “何美琪说你死了。” “离开你,跟死了差不多。” 黎湛将手掌轻轻覆上腰间的手臂,用力,握紧。 “我以为你死了。”韩闯说。 不过短短几个字,悲伤却像卷著巨浪拍过来,打得两人站立不稳。 黎湛语无伦次起来,“你说不想再见到我,我没想过会再遇上,还以为这里已经够远了……” “我以为你死了,”韩闯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哽咽,“她说你淋了雨,伤口感染了,还弄了个黑相框来装你的照片,我以为……” 天人永隔,这味道他尝过了。行尸走肉一般度过了这地狱般的七个月,愁白了一头乌发,伤心仍是有增无减。如果不是背负著“韩家”这个责任,他只怕…… 不想失去他,不能失去他,这种剧痛之後的顿悟,简直是鲜血淋漓,让韩闯再也无法忽视他对黎湛的感情。 好在,这段不堪回首的痛苦过程终於要过去了。无暇责备何美琪的恶毒,韩闯现在满心满肺都是见到黎湛死而复生之後的喜悦。黎湛又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黎湛回来了! “呜呜呜……” 低哑的抽泣声漫散开来,刺痛了黎湛的神经。慢慢转身,将哭得淅里哗啦的韩闯抱进怀里,黎湛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嘴拙,居然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安慰眼前正在伤心的人。除了抱紧他,还是紧紧抱住他,有太多太多的情绪不敢倾泄而出,害怕惊到怀中的人。 他怎麽会以为韩闯是真的不想见到他?他怎麽会以为韩闯在记恨他?他怎麽会以为只要他离开了韩闯就会快乐? “你原谅我了?”黎湛小心翼翼地问著,期待著那个他一直盼望的答案。 韩闯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抬起头,吸著鼻子,反问:“你原谅我了吗?我没想杀衡叔的,是他突然去抢新叔的枪,枪走火了……” “不要说了。”黎湛低下头,将唇贴在韩闯的鼻侧,“忘了它。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韩闯不答,只是傻傻地看著黎湛,就像没听懂他的话。 “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再也不分开,一直在一起。”黎湛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 难捱的沈默过後,韩闯答非所问:“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们的来生提前了,不是吗?” 这下轮到黎湛犯傻了,来生?什麽意思?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选你当我的另一半。”知道黎湛糊涂了,韩闯红著脸解释道:“这是上次你离开的时候我说的,现在,由我来兑现它。” 上次离开? 黎湛想起来了,那是韩闯第一次将自己交给他的时候。他因为韩闯的陷害,而被韩昆下令的追杀,结果韩闯为了补偿他,不惜交出身体。 “另一半?男人的另一半,你做好准备了吗?”黎湛笑。 “要准备的是你吧?是我选你当我的另一半……啊!”突然被黎湛高高举起,韩闯不由失声大叫。不等他反应过来,黎湛已经准确无误地将他抛在房内舒适的大床上。 “你要……” 黎湛以吻封缄,夺去韩闯所有的声音,同时心急地将他身上唯一的浴袍扯落干净。没有什麽能比身体的交流更加直接,他需要占据这具身体,以确定自己这并不是梦境一场。而韩闯则比黎湛更急切,不但主动配合,还动手去解黎湛的裤子。乍看之下,两人倒成了急色的毛头小子。 不知是谁磕上了谁的牙齿,他们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黎湛压住韩闯,占去主动。手过之处,牵起阵阵心痛。依旧匀称的身体,却比记忆里消瘦太多,原本结实饱满的地方,肋骨已经一棱棱地突显出来。 “怎麽瘦了这麽多?”黎湛问。 “瘦了好,不然你怎麽抱得动我。” 韩闯一个翻身,将黎湛压在身下,笑笑地吻上他的唇,打算转移这个话题。谁知,这姿势反到让他额前夹杂著灰白的头发落在了黎湛的眼前。先前被韩闯弄得措手不及,黎湛并未注意到这点,现在却是彻底看了个清楚。 “你的头发!” 懒得理会黎湛的鬼叫,韩闯径直将舌尖顶入他的口中,一阵胡搅瞎搅。被他堵住了声音,黎湛想挣扎,一时又退不开,正打算等到韩闯亲完了再接著问,却被胯下突如其来的骚动弄得心头一荡。 用手抠起韩闯乱来的手掌,黎湛用力咬了咬他的上唇。 吃痛放开黎湛,韩闯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怎麽,你不想?”不等黎湛回答,韩闯猛地骑到他的身上,用力将他的双手按在床头,霸道地说:“我为了你哭也哭了,人也瘦了,头发也白了,你现在要敢告诉我你对我没兴趣,小心我要你好看!” “为我?”黎湛一愣,怔怔地说:“这头发……” “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整夜整夜地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想把它记得更清楚。结果,头发不知不觉就白了。”韩闯说得轻松,可微微抽动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的心绪,看得黎湛心如刀绞。 抬起身体,挣脱他的钳制,就著韩闯跨坐的姿势,黎湛心疼地搂住他。一边吻著他唇上被自己咬红的地方,一边揉了揉那头夹杂著灰白的黑发,细细呢喃:“以後我就在你身边,所有的事都让我来记,我来想。” 伸手圈住黎湛的脖子,韩闯收起伤感,笑道:“说的好听,你靠得住吗?” “放心,只要是你的事,我保证记得半点不差。” 黎湛的情话说得顺溜,韩闯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却又不想在他面前露出害羞的样子,干脆以攻代守,“你到底想不想做?说这麽多废话,不想做我去洗澡了。” 被韩闯的直接弄得哭笑不得,黎湛双臂一收,让他光裸的身体紧紧贴住自己的前胸。男人最敏感的地方就这麽面对面地相触,电光石火间,欲望勃发。 “我想了你七个月,怎麽可能不做?” 不等韩闯再出声,黎湛深情地吻住他的双唇,开始真正慰藉自己多日不见的相思之苦。略微粗糙的双手也一刻不停揉搓著韩闯的後背,从颈椎到臀下,无一遗漏。有节奏地扶著他上下摆动身体,皮肤暧昧地摩擦著,明明不是最直接的亲密动作,却让人更加心痒难耐。 韩闯的双臂绕过黎湛的肩头,指尖插入他的发中,努力适应著这久违的激情。他的柔顺令黎湛更加难以抑制,手指迫不及待地抚上那处幽闭的禁地。 “可以吗?” 动手之前,黎湛还是硬著头皮征询了韩闯的意见。谁上谁下这个问题,两人向来是互不相让,可这次他不想有一丝勉强。 “你废话太多了。”有些负气地在黎湛的耳朵上咬了一口,韩闯紧闭双眼,握住黎湛的手帮他动作起来。 第一次是他想补偿,第二次是黎湛强迫,第三次是他在报复,这次……他不想再计较,黎湛回来了,他什麽都不计较。谁做主动都好,只要他在这里,活生生的,就好。韩闯这麽想著,鼻头一酸,眼角又有些湿润。 “阿闯,”黎湛见他这样子,以为他并不乐意,於是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如果你想……我不介意的。以前是因为你的床伴实在太多了,我不想成为他们中间的一个,才坚、坚持一定要在上面……” “好了!” 不耐烦地打断黎湛的话,韩闯揪住他的头发,逼他将头仰起,而後狠狠地吻了下去。右手放开黎湛的手,自臀边绕到身前,一手握住两人的阳刚,颇为情色地捋动起来。 黎湛的心思他何尝不知,以前是有些不甘心,可现在他连高兴都来不及。黎湛是在乎他的,这点比什麽都重要。 “我想你进来。” 将烧得通红的脸颊埋入黎湛的项间,韩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他从来都见不得人婆婆妈妈,哪怕是床上的事也是一样。被刺激得过了头的黎湛,不由傻傻一笑,遂放下心来积极攻占。 两舌纠缠间慢慢麻木,身体却随著直接的刺激渐渐升温。火一般灼热的欲望一点点深入韩闯的体内,带来的痛楚远不及满足感的万分之一。这个男人是他的,他包容著他,他们在一起…… “阿闯……” 紧窒的甬道裹住黎湛的分身,几乎将那充盈的柱体勒到爆发,黎湛一边无意识地叫著韩闯的名字,一边以热切的行动表达著自己的渴求。欲火焚身,连指尖末梢都烧得一塌糊涂。跟著身体的摆动,反复的插入让两人都无喘息的余地,一个疯狂的挺进,一个疯狂的接纳。 韩闯一直闭著眼睛,手臂越缠越紧,黎湛任他搂著,双手抚著他的腰,帮他使力。心贴著心,耳靠著靠,谁都不曾错过对方的半点动静。激情中彼此相属的认知,让欲望倾泻得更加畅快淋漓…… 连宇乔见到住在隔壁的韩闯,已经是抵达国外两天以後的事情了。 “黎湛的工作是你安排的?” “他之前在这里做过,对这工作驾轻就熟,我看他急著想离开国内,就推荐他过来了。” 面对韩闯的问询,连宇乔回答得不急不徐。 “你怪我当初没有把你的消息及时转给苏沛。”这是肯定句。 苏沛身陷牢狱之时,韩闯曾经因为记恨连宇乔打过他一拳,而故意隐瞒了连宇乔的消息,害他们断了联系,差点分道扬镳。 “事情都过了这麽久,怪你做什麽?”连宇乔假假一笑,旋即换了脸孔,“只是我这个人向来是睚眦必报,七个月对七个月,不算太过分。” “这个我认了,可我从没骗苏沛说你死了!”这一点才是真正让韩闯咬牙切齿的地方。在他以为黎湛去世时,那种绝望的心情差点要了他的命。 连宇乔讪讪一笑,无辜地说:“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让何美琪假装不知道黎湛的行踪,可没让她乱报死讯。你那麽轻易就信了,怪得了谁?” 怪得了谁?当时的韩闯听到噩耗之後,就像被雷电劈中一般,连自己姓谁名谁都搞不清楚了,哪还记得追究此事是真是假! “你这混蛋!” 趁连宇乔一时不备,韩闯冲上去就是一拳。掉以轻心也许是他不对,向苏沛隐瞒他的消息也是他不对,可这连宇乔实在太过恶劣,不教训不合他的本性。 “你敢跟我动手?!” 不留神吃了一拳,连宇乔顿时目露凶光,一刻不迟地回扑过去。 三两个来回下来,韩闯渐处劣势。连宇乔本就比他高大,加上他这两天又有点“运动”过度,体力不济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他向来是不服输的,又怎会甘心落败,於是卯足了劲儿还击。不多时,这两人就变成毫无章法地打来打去,最後简直与疯狗对咬有得一拼。 “宇乔!你们在干什麽?不要打了!”首先发现他们扭打在一起的是苏沛。 闻声赶来的还有正在寻找韩闯的黎湛。两人正要上前将连乔宇与韩闯拉开,却听他们嚷嚷著吵开了。 “这家夥是个混蛋!他串通何美琪骗我说黎湛死了!” “你是混蛋加三级!故意不把我的话转给苏沛,害我们分开那麽长时间!” “什麽分开那麽长时间?!你本来就打算半年不见他,不过是多了一个月而已!” “可你害苏沛以为我要离开他,让他伤心了整整七个月,现在让你也尝尝这个滋味有什麽不对?!” “苏沛就算离开你,他也是活著的!那你骗我说黎湛死了,岂不是更过分?” “过分是应该的!那是利息!” “王八蛋!” “混蛋!” …… 听到这些让人瞠目结舌的对话,苏沛和黎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二人,根本是半斤八两! 苏沛与黎湛很有默契地同时松手,从连宇乔与韩闯的缠斗中退了出来。 “你吃午餐没有?” “没有,一起去吃?” “好啊,我正好饿了。” …… 打得狼狈不堪的连乔宇与韩闯见苏沛与黎湛相携离去的背影,不由停下手来。 “苏沛!” “黎湛!” …… 只见大好的阳光下,两名男子追著另外两名男子,谄媚、讨好,狗腿的样子甚是可笑…… The end 男人的另一半 番外 情敌 星闪虫鸣的夏夜,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若有似无的轻笑夹杂着暧昧的耳语跟随空气缓缓流动。 “不是说要年底才回吗?怎么提前了?” “事情交接得差不多了,自然要回来。” “哦?不是想我想的吗?” “呵……” “笑什么?我说中了?” “呵呵……” “说,你想我了!你想我想到茶饭不思,度日如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呵呵……哈哈哈哈……” “找死是不是?不准笑,快说!” “哈哈……我说,我说……哈哈,我想你想得……茶、茶饭不思……度日如年……一日、一日……哈哈哈哈……” 笑到面颊抽筋的人实在没有办法将这恶心加三级的思念之词继续说下去,于是改用另一种更有效的方式进行表达。 不多时,衣裳窸窣之声渐起,听那呼吸也急促了,变成喘息。 什么东西被撞翻了,一声闷响之后,两具年轻的躯体突然闯入月色的柔光中,翻滚纠缠。同样修长结实的身体上,肌肉勾勒出漂亮的线条,在昏黄温润的月光里耸动着,无声地渲染着情欲的颜色。 激烈的亲吻早已无法满足对彼此的渴求,不停在对方身上摸索的手掌,仿佛控制了血流的速度,心跳的频率。 颤栗。 夹杂着银光的头发甩在结实的胸膛之上,一路往下,撩动着熊熊的火焰。不甘独自一人接受焚灼,底下那人抬起膝盖,摩擦着身前人腿间的弱处。分不清是谁的身体更敏感,两人顺从着欲望,从舌尖到脚趾,任快感四下飞窜。 不知哪里飘来的云朵,为害羞的月娘遮去了眼睛,留下一抹暗暗的灰。仿佛是特意等待着这个机会,有个声音说:“我只有你。” “什么?” “我只有你,韩闯……” 声音断了,黎湛的嘴里温温热热的,含进了一块软糖。甜腻的味道散开,鼻子里全是韩闯的呼吸,真实而确定,不再是求而不得。 搂住他柔韧的腰肢,指尖滑入弹力十足的两股之间,黎湛竖着耳朵倾听韩闯的轻吟。 “啊……” 那是邀请。 唇齿不曾分开,像是原本就生在一处,黎湛温柔地挺进韩闯的身体,深入骨髓的接触,源源交换着彼此的悸动? 他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父亲与昆叔刚刚才过世,他和韩闯都需要时间来调整。还有新叔,那个如此清楚他们的人,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可是……他还是回来了,拎着箱子,像个归心似箭的游子。 是的,他想念韩闯。茶饭不思,度日如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去他的,他的想念远比这个多上百倍千倍。虽然他不好意思说出口,不过,那噬人的苦……他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我爱你,远比你想的更爱你…… 思忖着,黎湛闭上眼,退开些许,任唇舌游移,描绘着那熟悉的轮廓。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由光滑的额头到纤长的睫羽,再到挺拔的鼻梁,最后是半启的双唇。黑暗里,唇中的呻吟格外清晰,低低的,隐忍着,诱惑无比。 下意识将韩闯的双腿分开到极致,黎湛挺起腰,深深浅浅地进出着,磨人的速度不知是要考验对方还是要考验他自己。 “阿湛……”韩闯难耐地掐住黎湛的手臂。 “我在这里。”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在这里。” 韩闯在笑,声音全是甜蜜。黎湛温柔地看着他,即使光线不足,也难掩他眼中的宠溺。韩闯似是受到鼓舞,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低声道:“你能不能快点?” “你要多快?” 双手搂住韩闯的腰背,黎湛猛地使力,抱住韩闯跪坐在地上。 体内的硬物一时间直插而入,惊得韩闯一声怪叫。 “啊!” “这样够不够快?”贴着韩闯的喉结,黎湛的声音是难得的戏谑。 “你觉得……”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强行压回口中,韩闯双手撑在黎湛的肩头,与他脸贴着脸,挑衅道:“这样就够了?”说话间,不断抬腰再压下,不服输的个性撑起那令人疯狂的节奏,正中黎湛的下怀。 一手勾勒出韩闯后背脊柱的走势,一手捋动着他的弱点,黎湛微笑着,将鼻头的汗水蹭在他的肩头,低语:“的确不够……” 仅仅如此的占有,怎么会足够? 他喜欢这具烧至沸腾的身体,他喜欢这种夺人心魄的胶着,他喜欢看韩闯在他的怀中意乱情迷的样子,面对这一切,他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韩闯终于属于他了?韩闯爱他? 猛地将人推倒在地上,黎湛抽身退开,空虚感顿时将韩闯拉回现实之中。来不及出声,黎湛已经压在他的背上,再次进入他的体内。 月华重现,在交叠的身体上洒下温润的光泽。 韩闯低着头,眼睛死盯着自己撑在地面的手背。骨节清晰的突显出来,指甲盖红得泛紫,不消说,背上那人的重量已经分布在他的四肢之上。支撑着,感受身后一波接着一波的律动,就像在体内安装了高速运转的马达,耳中充斥着肉体撞击的声音,身体因为黎湛的触抚而阵阵酥软,韩闯不禁恍惚起来,难以名状的快感漫天蹈海将他掩埋。 “嗯……” 他仰起头,大口吸入匮乏的氧气,闭上眼感觉汗水顺着手臂滑落地面。突然,一只手扭过他的下巴,柔韧的舌尖直闯他的口中,有力地挑起炽热的纠缠。粗鲁又不失细腻,激烈中又包含着温柔,这是黎湛一贯的风格。反手搂住他的脖子,韩闯用尽全力加深这个吻。唇齿间流动着爱的气息,让两人欲罢不能。 黎湛凭本能索取着,身体一步步接近极限,到达顶峰时脑中闪过宛如烟火般绚丽的美好景致。 “呃……” 伴着黎湛的一声低吟,一股热流冲入韩闯的体内,让敏感的内壁一阵哆嗦。手酸脚软的韩闯再也支撑不了身上的重量,两人一同瘫倒在地。 过了一会儿,黎湛喘息着,问:“没事吧?” 韩闯摇摇头,艰难地翻了个身,借着月光将黎湛打量了一番,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你还真够猛的。” 黎湛不由一阵紧张,“怎么?弄伤你了?” 韩闯笑开了,再次摇头。 “那……”慢慢爬到韩闯的胸膛之上,黎湛挑了挑眉,问:“你喜不喜欢?” “喜欢什么?”韩闯装傻。 黎湛微笑着,舌尖落在韩闯的耳垂,一阵轻咬舔弄,含混地说:“这样……” 韩闯偏头,死死咬住下唇,感觉耳朵里钻进一股撩人的气流,黎湛在说:“或者这样……” 眼睛明明是盯着天花板,脑中却全是那舌尖移至胸前绕着乳首旋转的画面。韩闯张开嘴,却忘记了要如何吐纳呼吸。 黎湛的微笑继续扩大,身体也跟着下移,当他不断用鼻尖摩挲韩闯的肚脐时,终于听见一声短促的呻吟。 握住那处挺立的器官,黎湛得意地问:“难道……你最喜欢这样?” 下一秒温润的包围之下,数不清的电流直击韩闯的心脏,下腹起伏的头颅已经完全操纵了他的神经,过程就像将他一遍遍焚毁又一遍遍重建。也许黎湛的技巧并不出色,可他却拥有让他彻底迷乱的强大力量。 “别、别……” 韩闯拒绝听起来那么无力,根本就是另一次邀请,可黎湛却坏心的以字面直译,无辜地问道:“你不喜欢?” 将脸移至韩闯的眼前,黎湛故意抬手擦了擦湿漉的唇角,情色十足的动作几乎让韩闯的皮肤滚烫冒出烟来。从没想过,丢弃了十几年的“羞怯”一词居然会因为黎湛而重回他的身旁。 “该死的!谁要你停下来的?!”可怜的韩闯,除了用恶狠狠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欲求不满之外,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那你就是喜欢罗?”黎湛不以为怵,单手握住他的弱处,缓慢地磨擦着,非要逼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 “什么?” 被情欲折磨得无处逃遁,韩闯终于放下了自己的骄傲,俯首投降:“喜欢……喜欢行了吧?!快点!” “乐意为您效劳。” 黎湛谦卑的语气与他嘴角得意的笑容完全背道而驰。韩闯捂住脸,阻断了月光。 啧啧的声音伴着诱人的呻吟重又响起,为这静谥的夜晚添上一抹暧昧的红色情韵…… 清晨,韩闯还没睁开眼,就感觉身边凹陷的床垫弹回了原状。 “去哪儿?” 摇走脑中残余的困顿,韩闯尴尬地收回了反射性伸出的手臂。看着那洁白的指尖离开自己的皮肤,黎湛低下头,在韩闯的唇边印下一吻。 “我有事要出去一会儿,回头一起吃午餐?” “嗯,我再睡会儿,你要用车子就到管家那里去拿。”韩闯的睫毛颤了颤,很快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不愿惊扰他的好眠,黎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悄悄地离开。 门合上的一刹那,阻滞的空气反扑在韩闯的脸上,将原本就零乱的头发弄得更糟。 车子驶出庭院,黎湛摇上车窗,就像挡开了夏日灼热的气浪一般挡开韩家所有手下窥视的目光。 沿着熟悉的线路,穿过熟悉的风景,走近熟悉的门扉,黎湛深吸一口气,准备踏入眼前这个被熟悉包围的陌生地方。 开门的女子长发齐肩,有着丰润的双颊与滚圆的肚子,身着粉色连身的孕妇裙装。这一切,让黎湛难掩眼中的惊讶。 “怕什么,这孩子又不是你的。”何美琪看似打趣,可惜脸上并无笑意。 黎湛努力弯了弯嘴角,“你在电话里没说。” “没说什么?”何美琪习惯性地摸了摸肚子,无辜地问:“没说这孩子是韩闯的?” “这不好笑。” “呵呵,”何美琪轻笑两声,挽住黎湛的手腕,没有察觉那张冷峻面孔下的微小慌乱,“你真是一点没变,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顺着她的牵引进了门,黎湛微微叹了口气,“你没告诉我,你怀孕了。” “我还有很多事没告诉你。”停在房内的一张黑框照片前,何美琪略带黯然地拿出三根香点燃后递给黎湛,说:“我知道你不会怪他,让他安心吧。” 照片上的钱永胜笑得灿烂,即使是困在黑白两色里也藏不住他飞扬的神采。对于这个曾经欺骗、背叛过他的人,黎湛从来谈不上怨恨,只是觉得惋惜。接过何美琪手中的香,将它插入摆在遗照之前的香炉之中,黎湛平静地说:“我的确不怪他,就像我从来没怪过你。” “你该恨我的,就像我该恨你一样。”嘴上这么说着,何美琪的眼中却没丝毫怨怼的情绪,倒是那突如其来的哀伤让黎湛有些措手不及。 “我该恨你,如果你一早就断了我的念头,我也不会傻等这么多年。你不喜欢长头发,我就剪了它;你不喜欢我太瘦,我就努力吃胖一点;你不喜欢有人管,我就什么都不说。我以为只要我千依百顺,总有一天你会回头看我一眼……” “美琪,我以为我的拒绝已经够明确了。”黎湛打断了何美琪喃喃自语似的说话。这些问题不是他能左右的,他也不想去了解,他之所以站在这里,只因为他还当何美琪是朋友,其他的多说无益。 “不,”何美琪摇头,泪光从她眼中一闪而逝,“你的心太软,拒绝得根本不够明确。你不知道,女人比男人更执着,往往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绝不会放手。是你,是你给了我太多的希望……难道韩闯真的有那么好?” 看着那张写满心有不甘的脸,黎湛一时语塞。 “算了,我认了。”等不到黎湛的回答,何美琪敛去了徒劳的伤悲,说:“韩闯是个男人,光凭这点,我这辈子都别想赢他。” “根本不是男女的问题,”黎湛摇头一笑,不能苟同,“我对韩闯的感情并不在于他是男是女。说出来可能俗气,但我就是非他不可,就像永胜会为了你不惜背叛我一样。” 第一次听到黎湛正面诉说他对韩闯的感情,何美琪就像被人抽干了全身的血液,顿时显得干瘪无力却又面目狰狞。 “你在向我炫耀吗?还是在嘲笑我的愚蠢?” “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你不是!你说的全是事实,你和韩闯爱得死去活来,我却像个笨蛋一样把钱永胜挤出了我的生活,还害他枉死。我后悔了,可是什么都无法挽回了。我不恨你,根本就不该恨你,我要恨的人是我自己。” 担心何美琪会歇斯底里,黎湛上前一步想搀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何美琪转身看着窗外,环抱双臂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想接受黎湛带来的短暂温暖,她不能让早就断了的念头再有死灰复燃机会。 再回头已无波澜,何美琪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肚皮,说:“还有半个月孩子就会出生,你来医院看看吧。我总觉得,他是永胜投胎来的。” “好。” 纵使何美琪的说法有些悚然,黎湛也觉得安慰不少。至少这孩子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借口,能减轻她对钱永胜的愧疚。死去的人再也无法复生,活着的人能少受着折磨总是好的。一想到这里,黎湛又记起自己的父亲,不由抿紧了双唇。 退出那间已然陌生的房间,驾车走过熟悉的来路,黎湛回到了韩家的小别墅。 不到十二点,餐厅里已经飘出浓郁的菜饭香味,黎湛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想起自己没吃早点。抬起手,发现这动作居然有点像何美琪,不由觉得好笑。 “心情这么好?何美琪的状况一定不错。”韩闯坐在餐桌的主位上,笑得无害。 话音刚落,黎湛就像拉上了制动闸,僵在原地。 “你好。” 坐在韩闯左侧的男人,有着一张让黎湛无法忽视的脸。此时,他正挂着刺目的笑容,仿佛老熟人一般向黎湛问好。 微微颔首,黎湛面无表情地坐在餐桌的右侧。不等韩闯出声,径自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夹了一块茄子放在黎湛碗里,韩闯友好而客气地问道:“我和晓顺明天去老宅那边过周末,你要不要一起来?” 韩家老宅出城很远,是个度假的好去处。黎湛硬着头皮将那块自己从来不愿去碰的茄子吃进了嘴里,一边狠狠地嚼着,一边回答:“好。” 诡异的气氛在餐桌旁徘徊不散,秦晓顺瞟了一眼同桌的两人,强压住夺路而逃的念头,开始用餐。 阳光明媚,鸟叫虫鸣。在这个夏日特有的热闹午后,韩家老宅迎来了三位稀客。 自从母亲去世后,韩闯几乎没再踏足过这座宅院。幼时与父母在此生活的场景业已模糊,只剩下淡淡的印迹挥之不去。 秦晓顺像个过动儿,一进门就蹦蹦跳跳,东摸摸西瞧瞧,好奇得不得了。 韩闯好笑地看着他,问:“有何感想?” “哈哈,像座古堡。” “可惜没有幽灵……”将手中的轻便旅行袋放在地上,韩闯摸了摸客厅里老旧的家具,有些怅然。 “有王子也一样。”秦晓顺轻松地揽住韩闯的肩头,暖暖的笑容分外窝心。 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韩闯的嘴角浮起玩味的微笑。秦晓顺警惕地向后一退,却撞上跟在他们身后的黎湛。 “行李我拿去房间了。”表情平板的黎湛此时就像个质素一流的随从,对主人不合时宜的言行全都视而不见。 “顺便再去准备点吃的,我下午要带晓顺到湖边去钓鱼。”韩闯吩咐道。 “好。”回答得言简意骇,一如黎湛的风格。 说是湖边,其实是个不大的水塘,好在是流水汇集而成,里面的鱼虾还算鲜活。 韩闯拿着钓竿,盘腿坐在塘边的草地上,鼻梁上的超大墨镜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剩下夹杂着银丝的乌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秦晓顺也将头顶的白色鸭舌帽压得低低的,斜靠在韩闯身上,懒成一滩烂泥。 黎湛放下为他们准备的食物,撑开一把阳伞塞进韩闯的手里。 “我不要这女里女气的东西。”韩闯拒绝了他的好意。 “下午太阳太毒……” “我说不要就不要。” “……” “他不要我要。”秦晓顺拿开脸上的帽子,顺手接过那把伞,结束了二人相持不下的局面。 黎湛站直了身体,扯出一丝不太自然的微笑,转身离去。 “你们吵架了?”看着黎湛略显孤单的背影,秦晓顺不由有些同情。韩闯的自私与冷血他是见惯了的,但这黎湛不是别人,想当初韩闯可是为了他的死讯愁白了头发,现在怎么又变得这么无关痛痒了? “谁说的?” “这还用说,瞎子都看得出来。”秦晓顺举着伞,凑到韩闯的颊边,笑得鬼鬼的:“情侣之间吵架,把第三者扯进来可是最不明智的作法。” “怎么不明智了?有个情敌不是更刺激吗?”韩闯回以冷笑。 见他满不在乎,秦晓顺正色道:“如果我跟黎湛是旧相识,你愿意多我这个情敌?” 韩闯没有出声。手中的鱼竿动了起来,他握了握,却任那鱼儿白白咬走了钩上的食饵。 “现在有情敌的人就是我!”狠狠地将秦晓顺的帽子扣回他的脸上,韩闯扔下鱼竿,双臂抱膝,竟显出几分委屈。 从未见他这个样子,秦晓顺不由一怔,下意识问道:“黎湛背着你和别人来往?” 韩闯不说话,肯定的表情却是表露无疑。 “天!”秦晓顺一拍额头,忍不住大发感慨:“你把我拖来就是为了气他,你怎么这么蠢?!” “喂!”无端被骂,韩闯有些恼了。 秦晓顺不管那许多,接着问:“你想跟他分手吗?” “怎么可能?!”韩闯以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秦晓顺一眼。 “那你就不要玩这种幼稚的把戏,现在就去跟他把话说清楚。相信我,爱情是经不起任何猜忌的。如果你不想便宜了那个第三者,就该把话摊开来讲。”秦晓顺神情严肃,俨然就是一个爱情专家,“何况,你真的确定他另有情人?” “我不知道。” 躺倒在草地上,将双手枕在脑后,韩闯透过墨镜看着暗暗的天空发呆。秦晓顺看不下去了,伸手夺过那墨镜,嚷道:“不知道就更要去更个明白,就知道拿我当枪使,这是谈得哪门子恋爱啊!” 少了那层遮蔽,阳光一下子射进韩闯的眼里,让他不得不眯起双眼。 拉上窗帘,隔绝了窗外的阳光与宜人风光,黎湛沉入黑暗之中,就像自耀眼的晴空中坠落幽深的谷底。与韩闯相处时,他处处小心,如履薄冰.,却还是什么也抓不住。他们相爱吗?他们是恋人吗?转了一大圈,这些问题还是没有答案。 趴在床上,将脸埋入枕中,黎湛全力放松身体,希望在这安静到令人窒息的空间里,让心中焦躁的情绪得以释放,可惜心头如符咒一般如影随行的紧绷感却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吱呀── 房门轻微的响动转来,黎湛来不及抬头,一个熟悉的重量就压在他的身上。 “我看着你跟何美琪走进去,她挽着你。”韩闯的声音听起来像闷在一个大罐子里。 黎湛没有回应,静静地听着。 “她怀孕了,孩子是钱永胜的。”韩闯顿了顿,继续说:“她对你一直没有死心,你们原来就是一对……你会回她身边吗?” 忍着心头的刺痛,韩闯还是将这个难于岂齿的问题问出了口。黎湛之前与何美琪在一起四年多,现在何美琪怀着钱永胜的遗腹子,孤立无援的,以黎湛的性格只怕多半会……韩闯不敢想。 “我会照顾她。”原来孩子是钱永胜的,黎湛不由一阵伤感。“对不起,瞒着你去见她……” “你想回她身边?” “我……” “我不准!你想就这么把我甩了,门都没有!”韩闯暴跳起来,野蛮地将黎湛翻了个身,压在他身上,揪住他的衣领,吼道:“姓黎的,你是我韩闯的。你要是敢离开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黎湛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 “你……”韩闯哽了哽,说:“何美琪那边只要给她钱就好了,让她们母子衣食无忧就是最好的照顾,我不准你把自己也搭进去。我们一起长大的,我认识你比她早,她凭什么跟我争?”说完,韩闯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黎湛的身上,看似轻松,实则紧张万分。 感觉黎湛的手抚了抚他的头发,韩闯抱住了他的身体。单薄的衣裳传递着对方的体温,温温的,渐渐灼人。 “说话呀!”韩闯有点沉不住气了。 “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你不会去找何美琪了?” “我怕你打断我的腿。”黎湛一笑,震动的胸口让贴着它的韩闯脸部发麻。 “你发誓。” “我发誓。”黎湛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说:“我绝不会离开你……”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韩闯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却没想到黎湛居然还有下文。 只听他认真地说:“……只要你发誓与秦晓顺断绝关系。” “我在说你和何美琪。关他什么事?” “公平一点,不可能只是你要求我吧?”黎湛扫开韩闯额前的头发,让他能与自己对视。 昏暗的房间里,双方的表情都不太真切,可黎湛咄咄的眼神却是丝毫不能忽视。 “我跟秦晓顺只是朋友……” “好到可以上床的朋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韩闯微微报赫,秦晓顺和他的关系的确比较亲近,可是自从与黎湛在一起,他就根本没再碰过秦晓顺,“哪有你和何美琪那样牵扯不清。” “我可从来没有碰过美琪,我告诉过你,我只有你而已。” “不可能!”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韩闯半撑着上身,不敢相信地看着黎湛,好半天才喃喃道:“那,我们上床的时候,你是第一次?!” 回想那次在诊所与韩闯的第一夜,黎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你是第一次……居然也敢上我?!” 韩闯傻了,想当初他肯硬着头皮做了下方,一来是想补偿,二来就是怕他跟男人做没经验,现在倒好,他居然是完全没有任何经验。想起自己当时在他身下吃的苦头,真是欲哭无泪了。早知道这样,反正上下都是第一次,还不如干脆就上了他了!现在弄得一直翻不了身,他冤不冤呀! “我的心从始至终都在你身上,何美琪不过是帮我在爸爸面前遮掩的借口而已。”说起自己的父亲,黎湛不由眼神一黯,“这次瞒着你去看她,就是怕你会误会。结果,被你揭穿了不说,居然还招来一个秦晓顺,真是怕了你了。” 回想突然看到秦晓顺坐在韩闯身边的情景,黎湛差点没呕出血来。自从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再到见到这个魅力不小的男人,黎湛的心里就像扎进了一根刺。韩闯不是什么纯情的角色,床伴是招手即来,能像秦晓顺这样被他视为朋友的却是绝无仅有,这怎能不让一心只想独占他的黎湛急得团团转? 他第一次迫切地需要韩闯的一个承诺,趁着韩闯在意何美琪就像他在意秦晓顺,来一次交换吧!让他安心,他只有这个要求。 就在黎湛焦急地等待答复时,韩闯的心思却根本没在这个问题上。 胸前一阵湿热,黎湛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看着埋头在自己身上舔来舔去的人,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阿闯……”现在可是白天,就算拉上了窗帘,也是白天好不好! 韩闯不知何时已经脱去了自己的上衣,肩背诱人的线条在黎湛的眼中晃动着,让他不由地长吁一口气,以平复体内突如其来的躁动。 粗鲁地将黎湛的裤子拽下来,韩闯的动作又急又猛,但是仍没忘记专挑敏感的地方下手。韩闯异于平常的兴奋让黎湛有些迷惑,只是疑问还来不及出口被他悉数吞进了嘴里。他不知道,韩闯正十分努力地想要扳回一城,以解他被“压”之“恨”。 百倍激情的热吻,力道十足的抚摸,直到大腿被架上韩闯的肩膀,黎湛才猛地清醒过来。 “不行!”扼住韩闯的手腕,黎湛制止了他的动作。 “为什么?”低头在黎湛的颈间咬了一口气,韩闯停得很不情愿。 黎湛收回双腿,说:“你还没有发誓。” “好吧。”韩闯抿了抿嘴唇,郑重地说:”我发誓,决不再跟他上床。” 黎湛没有回答,也没有松手。 “自从你上次跟着新叔回来以后,我就没再找过别人。” 黎湛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将韩闯的双手放在了自己胸前。 感觉到黎湛的心跳,韩闯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把他叫过来,只是纯粹想气你。” “……” “知道你去见何美琪,我很生气。” “所以你要以牙还牙?就像……你对连宇乔干的?”黎湛皱眉。 “嘿,他也报复了我,别说得好像只有我会这么干!”韩闯仍然理直气壮。 孩子气的家伙!拍了拍他的脸颊,黎湛暗自叹了口气。 “我爱你。” “你再说一遍!”自从上次在旅馆之后,韩闯再也没听黎湛说过这三个字。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黎湛笑着揉乱了韩闯的头发,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贴着他的耳朵问道:“看到你和秦晓顺在一起我也很生气,你说我要怎么报复?” “你……想怎么报复?”韩闯有些喘,因为黎湛将手伸进他的裤子。 “我比较喜欢体罚。”别有用心的抚摸,很快让某人的欲望抬头。 “你刚刚才说爱我的……”韩闯挣扎着,试图打个商量。 “没错,我现在正打算好好‘爱’你。” 扯下韩闯身上最后的一块布料,黎湛依葫芦画瓢地将韩闯的双腿架在了自己的肩上。 “我真的很爱你,不要再考验我了。”黎湛一边动作,一边恳求。 韩闯觉得脑子里像被灌进了一大桶浆糊,唯一清楚的就是,他喜欢听到黎湛说爱他。努力放松身体,韩闯迎合黎湛的侵略。他的温度让他心安,虽然被进入时仍免不了疼痛,但他心甘情愿。 疯狂地亲吻抚摸,以最原始的方式传递着相互的感情。澎湃的不止是身体,还有两人的心…… 情事过后,韩闯窝在黎湛的怀中,静静地感觉着他的呼吸。 “情敌”问题得以解决,他由衷地感谢秦晓顺的指点,不然以他死不服输的性格,再加上黎湛极度内敛的情感,不知道还会生出多少波折来。可是,这话只怕不能跟黎湛说了。 “我也爱你。” 黎湛睁大了眼睛,无法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如果你下次让我在上面,我想我会更爱你。”韩闯接着说。 黎湛没有回答,只是笑着以吻封缄…… The End (45鲜币)朽木良禽(上)──《男人的另一半》番外篇II 要事缠身,写文不得不停两周左右@@ 现将《男人的另一半》出书版番外贴出来,补偿一下大家:) 这是秦晓顺的故事,没有看过《男人》的朋友也可以直接当成新文来读。 因为字数太长,需要分上下贴出…… 朽木良禽(朽“沐”良“秦”) ──《男人的另一半》番外篇II 长形餐桌,六人晚宴。 高沐绷著一张脸,努力吞咽盘中的食物,动作快得像饥民。我发誓我没有半点讽刺他的意思,也没有夸大任何事实。事实上我很同情他,如果在我面前也有那麽几个拼命骚首弄姿的女人,估计我会失常得更加厉害。 “看什麽呢?鬼鬼祟祟的。”大约是我躲在柱子後面偷窥的行径过於明显,韩闯忍不住发出疑问。 我本想假装无事,可眼尖的他还是发现了高沐。 “他在干什麽?”韩闯问。 面对一个同我一样好奇心强胜并且没什麽口德的家夥,我实在不应该多说什麽。可是,这个人是韩闯,我怕死他不达目地决不罢休的性格了,所以…… “他在相亲。” “相亲?”韩闯的脸上闪过爆笑的前奏。我後悔了,真不该告诉他这个。 “他年纪不小了,想找个女人结婚生子而已。” “都什麽年月了?他还干这个?相亲……哈哈哈……” 我狠狠瞪了韩闯一眼,警告他不要太过分。像韩闯那样的男人是不会理解高沐这样的男人的。当然,我也不太能理解。通过传统的途径认识某个和自己条件相配的人,然後平平凡凡地过完一生,这样的方式不适合韩闯,也不适合我,却十分适合高沐。高沐是个好男人,温和、体贴、循规蹈矩,他一定能找到一个好女人组织一个幸福的小家庭。不过,看他现在对面坐的那三个,呃……我持保留态度。 “进去吧,有位置了。”苏沛走了过来,通知我们入座。 忘了说,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平安夜。我、苏沛、韩闯以及他们的某某和某某相约在这家西餐厅吃个晚饭。虽然我一直觉得兴师动众地过这麽个不属於自己的洋节有些好笑,可是回头想想能多个理由和朋友聚聚其实也不错,反正我向来热衷於吃喝玩乐。 因为没有事先预定位子,我们不得不在餐厅排队等候,没想到碰见前来相亲的高沐。高沐是我的室友,正确的说是我母亲派来监督我的“探子”,不过鉴於我所向披靡的个人魅力,他基本已经倒戈了。高沐上周就告诉我了他要相亲的事,不过今天我们撞在一起属纯巧合,虽然我一直很好奇老实巴交的他要怎麽追女人。 “高沐在那边,过去打个招呼吧。” 视力不佳的苏沛居然也发现了高沐,还热情万分地走过去打起了招呼,害我连躲起来的机会都有。 “真巧!”走到高沐面前,我傻兮兮地冲他挥了挥手。出人意料的,他竟没有半点尴尬,反而很大方地与我们寒暄起来。除了在看到韩闯时,稍稍有点别扭。 “你们也过来吃饭?”他问。 “听说这里的牛排很不错。”苏沛回答。 高沐的气质与苏沛很相近,长相也同属斯文型的,看起来真像两兄弟。我想我的潜意识里一定是极度偏好任何与苏沛相似的东西,所以当初才会欣然接受高沐这个室友。 “你们怎麽还站在这里?不打算吃饭了?”连宇乔的声音突然插了起来,仍然是一贯的强势。 对於这个极端自我的男人,我一直没什麽好感,真不明白苏沛为什麽会看上他?相比之下,韩闯的另一半──黎湛就要顺眼多了。虽然表面上冷淡了些,可是起码懂得什麽是礼貌……好吧,基本上,我觉得“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非常精辟,所以我才会看不出连宇乔与黎湛的好,而苏沛和韩闯却把他们当成眼中宝。 话转回来,五个男人中包括两对情侣以及一个单身汉。呵呵,难得高沐这样的异性恋者不把我们当怪物,还敢跟我住在一起,勇气可嘉。 “秦晓顺!” “嗯?” 我顺著声音的方向抬头,才发现韩闯他们已经在二楼坐定。二楼是夹层式的设计,靠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一楼的大厅。我与高沐道过别,三步并做两步走上楼。刚坐稳,好奇宝宝韩闯逮到机会又开始发问。 “高沐真的是在相亲吗?怎麽一次有六个人?”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没理他。 意外地,向来沈默的黎湛居然答了上来:“应该是六人晚宴,三男三女,选择面比较大,也不容易冷场。现在好像很流行这种相亲方式。” 韩闯一边点头,一边挑眉问道:“你怎麽知道得这麽清楚?” “美琪有跟我提过,她最近也参加了一次。” 看著黎湛如此镇定地回应韩闯醋意横飞的问题,让我不禁为他捏一把冷汗。据我所知,那个“美琪”一直被韩闯当成“情敌”的不二人选,黎湛好死不死要去踩那颗地雷,只怕会被韩“小人”报复得很惨。 遗憾的是,我没能看到那令人期待的“翻脸”场面。不知道什麽原因,原本还在吃飞醋的韩闯突然一下变得笑意盈盈,还露骨地与黎湛“眉来眼去”,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没多久我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原来黎湛早就在桌子底下握住了韩闯的手,有效地安抚过了。 再看坐在对面的苏沛与连宇乔,举手投足都保持著情侣间特有的默契。突然间,我被孤独感团团围住,有些不爽。所以说逢年过节,单身的就不该和成双成对的一起行动,白白受了刺激。无聊地别过脸,视线扫过楼下高沐那桌,正见他抬头,我微笑著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高沐也笑了,不过很快又投入到他的相亲宴会中。我没在意,因为我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高沐隔壁那桌。那桌的男人冲我扬了扬酒杯,显然把我刚才的动作当成了对他的示意。 好戏上场了,谁说我孤独来著? 找个借口甩开那两对只记得卿卿我我的家夥,我顺著那人的示意走出了餐厅。站在街边,看他体贴地将与他同行的女士送上出租车,然後向我走过来。 “Marry X’mas.”他说。 他的声音很低,却又平滑如瓷器,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不过我没有回应他的开场白,只对他淡淡地笑了笑。我十分清楚自己的笑容有几级杀伤力,所以,当他眼中闪过心动的光芒时,我并不感到意外。 “街口拐角有家影院,现在过去正好赶上开场。”他又说。 看电影?我愣了愣。一般情况下,这种约会都是直奔主题,如此迂回的我还真是第一次遇上。看了看满街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再看看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我通常对玩伴的要求很高,能看上眼的不多,所以觉得错过他有点可惜,虽然我并不喜欢与一夜情对象有过多交流。 “现在还能买到票吗?”我记得在这种大家都赶著出来Happy的节日,影院通常都会爆满。 “我有票。”他突然地揽住我的肩膀,推著我向前走。 这种勾肩搭背的感觉很奇怪,自从我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之後,就再也没在公共场合做出这样的举动。虽然嘴上说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虚的。离经叛道这种事做起来并不总是那麽理直气壮。反观他似乎也不是很自然,不过与我不同,倒像是怕我会突然逃跑,所以要将我控制在他的力量范围之内。 “是什麽电影?”居然事先买了两张票,不是被人放鸽子临时拉我来凑数吧?後面那个问题我没问,反正过了今晚就不会再有交集,说这些没营养的话只会让自己觉得不痛快。对於我来说,他不也一样是个临时拉过来打发无聊时间的人麽? “《金刚》,主角是一只大猩猩。”他一边说一边看了我一眼,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票是公司当福利发的,没见到你以前我都没想起它。” “我让你想起了那只大猩猩?”我笑。 “听说那只猩猩很可爱。”他很从容,虽然是应对我的玩笑,但是表现得十分诚恳,感觉就像是在直接夸赞我。 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我别过脸,不再看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因为某人的一句话而暗自欢喜,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眼见苏沛与韩闯找到了心灵的归属,我也是有些期盼的,这个人会是我的另一半吗? 对一个认识不到半小时的人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白痴啊你!我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甩掉了脑子里的神经念头。 走进影院,电影已经开场。领位员打著电筒将我们带进去,我明显感觉到周围打量的目光。两个男人在圣诞节相约出来看电影很奇怪吗?他似乎也察觉了,不过仍然表现得十分坦然。无形中,让我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喜欢男人的男人们大多躲在隐蔽的夹缝中,为了迎合别人的目光勉强隐藏自己的本性。我鄙视这种心态,却又对大环境深感无奈。在这种阴暗的背景之下,想在阳光里与同伴牵手同行是一种奢侈,久而久之演变成爱上一个人是一种奢侈,接下来与爱人相知相守就成了更大的奢侈……除了游戏人间,我还能做什麽? 银幕上,剧情慢慢铺陈,主角们上了船、入了岛却仍然没有遇上大猩猩。我开始觉得乏味,却只能耐著性子观看,碰到琐碎的笑料时随著众人呵呵傻笑两声。 “猩猩马上就出现了。”他在我的耳边低语,隐约透著笑意。 这人是蛔虫吗?我转头看他。我们挨得很近,近得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影片里女主角被擒後,土著将她送上了祭台,我身边的男人十分热情地加以解释:“美女是野兽的祭品。” 湿润温暖的气流划过我的耳边,若有似无地加速血液的循环。我笑,说:“我不喜欢美女。” “里面目前还没出现美男,那你看我好了。”他回答。 还以为不会再碰上像韩闯那样明明是厚脸皮却招人喜欢的家夥了,我不禁笑歪了嘴角,勉强正经地说:“那只猩猩不比美男差。” 闻言,他立刻凑到我面前,紧张地说:“你喜欢人兽?这不好吧!” 噗哧── 我终於忍不住笑出声来,立刻引来了周遭观众的白眼。他马上用食指压住自己的嘴唇,示意我禁声。银幕上折射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映出他迷人却又带点顽皮的表情,我突然觉得心头有一块地方陷落了。 我们没能把电影看完,大猩猩为了营救美女而与恐龙展开恶斗的时候,他拉著我的手,将我带出了影院。 他很强势,而我天生缺乏控制欲,当我们默契十足地滚到他家的床单上时,双方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他吻著我的头发,我将双腿缠在他的腰上,呼吸因为彼此变得紊乱。喜欢看他费尽心思取悦我的样子。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锺情? 我来不及细想,就与他一起攀上情欲的巅峰,恍惚间,听见他说爱我。不是幻觉,即使我的精力不太集中,也能确定那不是幻觉。 若是平时,我会一笑置之。但这次,我却不知道要如何回应。爱这个字包含太多太多的内容,我从来不曾说出口,甚至在听到它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退避三舍。可眼前这个人…… “吓著你了?”大概是我呆滞得过於明显,他有些尴尬。 摇头还是点头?我不知道。 “其实……”他为我整理了一下头发,动作是那样自然,然後他说:“我觉得已经认识你很久了,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东西……很吸引我。” 他的语速很慢,就像是怕我听不清楚。而我,却已经开始浑身僵硬。在今天以前,我从来不会把这种话当真,但现在我竟然有些期待,期待他能说出些什麽海誓山盟来。我这段时间一定是被刺激过度了,成天看到韩闯他们在眼前恩恩爱爱果然有害身心健康。 “浴室在哪儿?我想洗个澡。”我推开他,下了床。 他也跟著下了床,将我带到浴室里,在为我关门的时候郑重地说了句:“我是认真的,希望能跟你在一起。你好好考虑一下,洗完了就答复我。” 他的表白一如我现在赤裸的身体,没有遮蔽,坦坦荡荡。不等我回答,他就关上了门,留我一人傻傻地站在浴室中。 不经意发现浴镜中的自己正在笑著,竟是源自内心的喜悦。褪去情欲的外衣,还原本质的自己,我原来依然憧憬爱情。也许,过去的抗拒只是为了等待今日的时机,是时候经营一份感情了,在我对它仍然有渴望的时候。 仔细地将身体清洗干净,我离开了水汽氤氲的浴室。门外微凉的空气激起身体本能的反应,我抱紧双臂,双眼对上他充满期待的视线。我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微笑地看著他。渐渐的,就像一种传染,微笑也在他嘴角扩散开来。 看著他走向我,一步步,带著新的生活靠近我。我的心情激动起来,他的步伐却被一阵门铃声截断。 “我去看看。”他依依不舍地说。 我点点头,趁机拿起手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大冬天的,只挂条毛巾在身上可是很容易感冒的。可是,没等我擦两下,他又匆匆跑了回来,一把抓住我的双肩说:“帮个忙,先躲一下!” “什麽?” 我还没搞清状况,就见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我的衣服塞到我手里,然後将我强行推入落地衣橱中。 宽大的衣橱站进一个人是绰绰有余,可被人推进来却不是一件舒心的事情。我刚想问他为什麽,没想到他连衣橱门也给关上了。黑暗瞬间掌管了我的视线,衣橱里各式衣服的不同面料贴上我的皮肤,纷杂的质感顿时变得清晰异常。 “搞什麽鬼!”我被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刚想推门,他却再度将门打开,同时把床上的床单塞了进来。 “我一个朋友来了,你在这里躲一下,我把他打发走你再出来。”他焦急地说著,说完还不忘吻了吻我的嘴角。 衣橱门再次关上,我拿著两人刚刚还在上面翻云覆雨的床单傻傻地站在里面,感觉就像偷情时遭遇正牌夫人捉奸的黑市情人。衣橱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他们在高声谈笑,而我却像只过街老鼠,躲藏在见不到阳光的地方。 沾满情事味道的床单隐隐散发著恶臭,我闭著眼,努力压制胃里翻江捣海的感觉。身体越来越凉,有水滴从头发上滴落,沿著脊背一直寒进心里。我机械地拿起挂在身边衣服,西服、衬衣或其他的什麽,缓慢地擦去那些水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锺,他终於打开了柜门。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朋友会突然过来。”他拉著我的手臂将我牵出衣柜,一脸歉意。 虽然接触的时候很温暖,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 “不早了,我该走了。” “就走?”他有些吃惊。 “不走你还能再来一次?”我笑了,不用镜子我也知道这笑容有多僵硬。 他有些尴尬,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为什麽要生气?”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若无其事地反问。 “那我刚才的问题……” “什麽问题?”我假装不明白,心里却暗暗下定主意,他要是敢把“想跟你在一起”这种话再说一次,我就一拳挥过去。 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了我的意图,停顿了半天之後,摇头说了句:“没什麽。” 我穿戴整齐离开了他家,他一直送我到楼下。我没有回头,也没说“再见”。不过我知道,他的视线就像钉在我背後的物件,一直跟了我很远很远。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客厅照例亮著灯,高沐坐在沙发上,手里拿著书。 “回来啦!”见我进门,他起身接过我的外套,将拖鞋放到我的脚边,说:“你又过时间了。” 十二点前到家是我妈妈对我的硬性规定,自从我搬出来住之後这个规定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过高沐搬来以後,它又开始重出江湖。虽然高沐不会像妈妈一样过来拧我耳朵以示惩戒,不过被唠叨也是很烦的。平时我一般会嘻皮笑脸蒙混过去,不过今天没这心情。 “少在这里拿个鸡毛当令箭,我都这麽大人了,晚上不回来又怎麽了!” 被我的话噎到,高沐明显滞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如果晚上不回来就打个电话,别让我担心就行。” “有什麽可担心的!”一脚踢飞脚上的鞋子,我连拖鞋也懒得穿,光脚直接冲进了自己的工作室。 一间卧房,一间工作室,我当初租下这套房子的时候就是做的这个安排,连妈妈让高沐过来借住时都没想过要做改变。我的工作室就是完全属於我的地盘,谁也不准进,谁也不能碰。所以高沐住进来一年多都没进去过一次,每天晚上只能在我的卧室里打地铺。不过他很知足,从没抱怨过什麽。可能吃过苦的人,都特别懂得感恩与珍惜。 在堆满资料的大书桌上趴了一会儿,我感觉全身无力,可脑子里却异常活跃,就像细胞们纷纷跳起来闹独立闹分家。烦躁之下我只好站起来,点了一根烟,将CD机的音乐开到最大,然後来回在房中踱步。这是我的习惯,让音乐代替思维,闭著眼走两步,什麽也不想就能平静下来。 不过,这该死的方法好像失灵了!我发疯似的一样在原地狂跳。头都要炸开了,真恨不得能将它给甩出去。 “晓顺!晓顺!”高沐的声音伴著敲门声强硬地穿过音乐,直击我的耳鼓。 我没有停止跳动,双眼死盯著那张不安振动的门板,就是不愿上前一步。 !── 我可怜的房门随著一声巨响轰然倒地。一张青筋爆起的脸从我面前一闪而过,然後音乐停了,世界一片寂静。 “太晚了,早点睡吧。” 高沐的声音如往常一样平和,我却看见他微颤的手指。真是难得,万年木头人也会有激动的时候。 “你踩到我偶像了。”我瞪他。 高沐低头,这才发现他的大脚正踩在Hugh Jackman的俊脸上。刚才他把房门踢翻的时候,门後挂著的Hugh Jackman的海报也被弄到了地上。我承认我有点幼稚,一把年纪了还像小孩一样把电影明星的画像贴在门後。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同意高沐踩它。 “对不起。”高沐连忙道歉,弯腰想将海报捡起来,可是海报的一头还粘在门上,结果“嘶啦”一下,变成了两半。 看著偶像裂成两半的脸,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赔!”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可高沐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笑出声来。 “你还敢笑?!”肺里的空气一下子涨起来,我感觉自己就快爆开了。 “不笑,我不笑!”强忍住笑意,高沐示弱地举起手,嘴角微微抽搐著说:“我赔给你。” 指著地上的门板,我恶狠狠地说:“还有这个!” 放下海报,高沐扶起踢倒的门板,轻轻放在墙边,说:“我明天就把它修好。” “不行,现在就给我弄好它!”我咆哮起来,脑子里嗡嗡作响。 高沐愣愣地看著我,好半天也没动静。我被他盯得烦了,索性上前在他的小腿上踹了一脚。“说你呢!别装傻!” 明明应该被踢得很痛,他却只是皱皱眉头,反问我:“你怎麽了?” “谁叫你把门踢坏的!谁叫你撕坏我海报的!谁叫你多管嫌事了!”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推到墙壁上,我气极败坏地吼了一串。像条狗似的大声喘著气,粗鲁得完全不像平常的我。 “你别那麽大声,很晚了,会吵到邻居。”高沐镇定自若,那种讨厌的温柔眼神,就像在讥笑我的幼稚。 “我管你个屁……”我的脏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高沐捂住了嘴巴。平时没觉得他有多强壮,现在却突然变得力大无穷。我被他揽住肩膀,居然无法挣脱。 “别闹了,早点休息好不好?” 他明明是在询问,却容不得我做出任何反对。被他强迫式地拉回了卧室,推倒在床上,还用被子裹了个严实。 “高沐!”被压得动弹不得,我凶恶地大叫著。真是莫名其妙,这只猪究竟想干什麽? “睡吧!”就像文尾的句号,高沐直接做了终结。 我为什麽要乖乖听他的话?疯子!我大骂:“有病啊你!” 身上还穿著毛衣,捂在厚厚的被子里一阵躁热,我拼命扭动著想要爬起来,可是高沐干脆趴到了我的身上,用体重将我压在了原处。床很软,我被压得陷了进去,连呼吸都困难了,可他还是没有要挪开的迹象。 “有什麽不高兴的,睡一觉就忘了!睡吧!” 高沐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又轻又柔,隐约听出一点点心疼的味道。我有什麽不高兴的?要你鸡婆?!好想再骂他,可是突然没力气了。 隔著被子也能感觉到高沐身体的温度,他的手就在我的颊边。写字写得多的人,中指上会有暗黄的茧子,平平的,特别朴实。 眼睛好酸呀!怎麽鼻子也酸了?!明明就没什麽天大的事,为什麽有想哭的感觉?真的需要睡一觉了,明天醒来的时候,世界会不会好起来? “今天有个人说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闭上眼睛,我像呓语一般说著:“有那麽一秒锺,我真的很想答应他……” 黑暗中,感觉背上的人动了动,然後一只温暖的手就在我的眼睛下面擦了擦。脑子里终於安静了,就像回到儿时的强褓。安全的环绕中,睡眠是唯一可做的事情。 早晨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上已经换上了睡衣。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高沐则是睡在地上,他的老位置,就在我的床与墙壁之间。 翻身蹭到床沿,看著睡在地上的男人,我突然有种很难形容的感觉。一床垫的一床盖的,就这麽简陋的条件,他也住了快两年。我当初高傲地坚持著,以此为限制阻挡他侵入我的世界,却换来他眉也不皱的妥协。真奇怪!他明明收入稳定,为什麽甘心来跟我挤这麽一套小房间,而且打地铺也不介意?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高沐睁了睁惺忪的睡眼。其实他没戴眼镜的时候跟苏沛不是很像。他的轮廓更硬一些,不如苏沛的柔和。不过,就五官而言,他其实还是长得很整齐的。嗯,比整齐还要好一点,算帅吧!帅吗?好像有那麽一点帅……我又陷入了奇怪的思维中。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浪费脑力。 大概被我盯得太久,高沐彻底清醒了。於是我像傻瓜一样微笑著说了声“早安”,没想到居然惹红了他的脸颊。 “早、早!”他结巴了两句,摸著枕边的眼镜架在鼻梁上,坐起,我们立刻由一上一下变成了平视。只见他反射性地别开脸,就像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很好呀!又不是没穿衣服,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的。昨晚睡衣都帮我换过了,有什麽好尴尬的。同居都快两年了……等下!顺手摸了摸脖子,记起那里好像有些东西。这下换我尴尬了!昨天和那男人做得太激烈,身上一定有不少痕迹,高沐帮我换睡衣的时候应该是看到了。 真是糗到家了! 干笑两声,我动作迅速地离开了卧室。虽然高沐愿意跟我同处一室,但他毕竟还是个普通人,所以我一直小心地不在他面前曝露过多的隐私。可这种朝夕相处的生活,想完全隐藏实在是不太可能。也许,是时候让他搬家了。 心里起了这个念头,就忍不住盘算起可行性来。当初老妈让高沐搬来,一部份原因是想找人看住我,另一部份是因为高沐的身世。他好像是孤儿,是靠我妈的资助才完成的大学学业。然後我妈拜托他来监视我这个宝贝儿子,所以他义无反顾的来了。怎麽跟小说情节一样?我忍不住想笑,却在下一秒僵住了笑容。 浴室的镜子总是被高沐擦得一尘不染,我站在面前,都不需要脱衣服,就能看见脖子上暗红的印子窜出来。昨天的事就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中闪回,那个男人的脸,激情的瞬间,以及衣橱里那段难堪的记忆。我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正好,反正不会再有交集了,要名字做什麽? 草草洗漱了一番,我出了浴室。发现昨晚不幸“阵亡”的书房大门居然立回了原处。不细看门边那点修缮的痕迹,完全看不出它曾经经受过“折磨”。 死心眼的家夥!我不过是一句气话,他居然真的连夜就把门给修好了。推开门,我反复试了试,发现修得还不错。连昨晚被撕毁的海报也用胶布粘好,贴回了门後。不过,总归是坏过的东西,贴得再经心,也不可能回复原状。想了想,我还是动手将它揭了下来,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这里是我的书房,有放了大量资料的落地书柜;差不多能躺下两个人的超大书桌,上面有我最心爱的电脑、台灯、游戏机;有可折叠的小沙发,又软又有弹性;沙发前没有茶几,我所有常看的杂志、报纸什麽的全都摞在地上;小电视和DVD也放在地上,挨著墙角。 高沐昨天来修门,一定全都看到了。那些杂志封面上煽动性十足的标题,各式各样衣不蔽体的男人,风格豪放的DVD。他全都看到了,我的“性”趣爱好,我的与众不同。都怪那个该死的韩闯,为了讨好黎湛,硬是把他那些收藏品统统转移到我这里来,说是丢了太可惜。本来我的东西不多,完全可以塞进书柜里的,弄得今天被人发现!以前虽然跟高沐说过我喜欢男人,但我从来没在他面前露出什麽痕迹,现在好,震撼到底! “晓顺,早餐我弄好了,过来吃吧!”门外传来高沐的声音。 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去,看著桌上丰盛的早餐,我半天没有动静。 “快点吃吧!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高沐顾不上吃,拿著两片面包就要出门。他在中学当老师,八点之前就要到校。 “喂!”我叫住他,“昨天相亲怎麽样?” “嗯……还行。”他回答得犹犹豫豫。 “还行就好好交往。早点结婚,早点生儿子。有个女人在身边,总比跟我住在一起强。”我说得很严肃,就像教训儿子的父亲。 高沐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张了张嘴却什麽也没说出来,然後便离开了。我有些泄气地坐在椅子上,祈祷他听懂了我的暗示。 (63鲜币)朽木良禽(下)──《男人的另一半》番外篇II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顺,我在家里埋头工作,高沐除了上班下班之外,还多了一个约会项目。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话,还是那天的相亲真的很成功,反正高沐已经成功从一名单身汉晋级为恋爱人士。 我们的时间几乎全部错开了。他起床的时候我在睡觉,他睡觉的时候我在工作,加上他流连在外的时间变长,我们几乎没在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见过。不过,高沐对我的照顾从来没打过半点折扣。一日三餐永远准备得妥妥当当,身上穿的永远清洗得整齐干净,这让我在某种程度上完全不希望他离开。毕竟找个尽职的保姆不容易,尤其你还不用付他钱,简直是狗屎一样的好运! 郁卒啊! 站在窗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垮著双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到了晚餐时间了,我要做的就是把高沐留在冰箱里的东西放进微波炉,然後吃完它,连盘子都不用洗。反正扔在水槽里高沐就会收拾。 一个人吃饭真没意思,要是高沐回来还可以有个人说说话。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他在听,好歹也有人听呀! 就在我一边抱怨一边打开冰箱的时候,门铃响了。直觉认为是高沐,於是我兴高采烈地跑去开门,可门开到一半才想起高沐有钥匙,按门铃做什麽? 刚看清来人的样子,我下意识想合拢门扉,却被对方抢先用脚卡在了门边。 “不想见到我?”他笑著问。 这麽明显的事实,还用多嘴问吗?我在心里回了他一句,但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 “你怎麽找到这里来的?”我问。 他回答:“你现在正在设计的游戏程式是我公司买下的。” 我一言不发地盯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在上床之後说觉得认识我已经很久了,未必是句情话。也许他一直在注视著我,而我还傻得自投罗网。我向来很小心,从来不把一夜情的对象搅进自己的正常生活里,看来这次是要破例了。 “能进去说吗?这样站在外面好像不太好。” 他又笑了,在我眼中却不再迷人。一个把我关进衣橱的人,能迷人到哪里去?不过我还是侧开身,让他进了门。我还没随意到可以穿件睡衣跟“前”一夜情对象在门口聊天的地步。不过关上门後我就站在原地,没打算邀请他去客厅坐下。 “上次的事是我很抱歉,我不该把你推进衣橱里。不过我的朋友并不知道我……”他挥著手势,做了个十分尴尬的表情,似乎是在等待我的认同。可惜我没给他任何回应。他不得不继续说:“分开之後我一直在想你,我那天是有点过分,希望你能原谅我。说实话,我觉得失去你是一种损失,所以我来了。” 他很诚恳,可是他没弄清事情的本质。失去他,并不是我的损失。 “原本想等到你去我公司的时候再假装偶遇什麽的,也许会更自然。可是,我真想早一点见到你。就这麽突然跑过来,真是太突兀了。我平时不是这麽冲动的,你都不知道你对我的影响有多大……” 他还在说,而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他。当他意识到这是一场缺少对象的谈话,终於停了下来。 “在餐厅遇上我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了?”我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是。”见我终於开口了,他立刻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你有多吸引我,从你第一次去我的公司我就一直把你记在心上。当你在餐厅向我示意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 见鬼!我端起酒杯的时候明明是在和高沐打招呼。暗叹自己的失策,我努力摆出一个笑容,见他彻底放松了,才说:“谢谢你对我这麽高的……评价。我想你的话应该已经说完了,现在请你离开。” 他很错愕,似乎没想到我会让他走。 “我男朋友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不想让他看见别的男人在这间房子里。”我不想再跟眼前这个男人纠缠不清,於是顺口编了个老套的借口。 “男朋友?” “是。” 他完全不相信我的话,嘴角浮起诡异的微笑。“你在欲擒故纵吗?” “没这个必要。”我指了指玄关放鞋的柜子。高沐的鞋号跟我不同,一看就知道是两个男人住在这里。 他摇摇头,脸色铁青地问:“你既然有男朋友,为什麽还要跟我搭讪?” “你自己也是男人,偶尔换换口味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以前就到处找人换口味?” “看心情。”真讨厌,为什麽我要在这里跟他罗嗦?我有些不耐烦了,开始思考要怎麽把这个不请自来的家夥打发走。 趁我注意力不集中,他突然冲到我的面前,捧著我的脸说:“晓顺,你在骗我吧?那天晚上你可不是这麽说的。” 听他叫我“晓顺”,我的心底泛起一股恶寒。明明就不是很熟,弄得这麽亲热做什麽?耐著性子,我粗声警告道:“放开我。死缠烂打可没意思,别逼我动手赶你出去。” “你还在生气?别这麽小气了,那天晚上我真不是故意的。”他一边说一边整个儿贴上来,双手很快圈住我的腰。 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到我的脸上,我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离我远点,走开!” 伸手推他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用的力气不小。我挣扎了几下,竟然完全挣不开。腰上的手勒紧了,他的脸也贴上了我的脖子。这下我才知道事情不太妙了。 “喂!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做事可要想後果。”拼命往後退了两步,我的後背撞上了墙壁。他也如影随行地进了两步,把我夹在墙与他之间。 “後果?会有什麽後果?我们俩什麽事都做尽了,你才跟我说後果,是不是晚了点?”他在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喂!你想……”察觉到他的嘴唇压过来,我立刻闭紧嘴巴。左手隔开一点距离,抽出右手打算给他一拳,却被他发现了。双手很快被扣住,对抗之下发现力气不敌他,这让我很是恼火。而更让我吃惊的是,他的腿已经挤进我的两腿之间,还猥亵地摩擦著。如果被这种人占到便宜,那就真是恶心透了。 管不了那麽多,我用力摆头对准他的额头狠狠撞过去。虽然把自己弄得头晕眼花,但也成功让他松了手。我瞅准机会,拿起墙上的挂画往他身上砸去,却被他用手肘挡开。我可怜的画! 混乱之中,我连滚再爬地往前跑,想要跑离他的身边。可是,没走两步就被他从後面扑倒。身体撞到地面的时候,我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疼痛来得很迟,当我察觉自己的手臂骨折时,它才开始袭击我。连叫喊的余裕都没有,我抱著手臂,满地打滚。 “晓顺!”还在发疯的男人陡然清醒过来,立刻冲上前关心我的伤势。 “滚!”我红著眼吼他。真他妈的想吐!这个神经质的家夥!如果不是没力气抬腿,我肯定会重重踹他一脚。 “你别激动,让我看看伤得怎麽样了。我送你去病院。” “不用你操心!别让我看见你就行!快滚!”看他一脸害怕的样子真是有点可怜,可我现在疼得自己爹妈都不认得了,谁管他! “晓顺!” 不要叫得这麽亲热!奶奶的! “晓顺!” 还叫! “我扶你起来!晓顺、晓顺!” 吵死了! “晓顺!” 还叫!不准叫了……不对,这个声音不是那个男人。 “晓顺,你怎麽了?” 身体被扶了起来,我强撑开双眼,看见高沐熟悉的脸。原来是他,难怪觉得耳熟…… “你怎麽了?晓顺!” 脸被高沐拍了几下,我想挥开他的手,却牵动了伤口。嘶!疼啊! “别动,晓顺!我带你去医院。” 高沐的声音莫名地让人安心,我在心里感叹著,乖乖地任他扶起来。 “晓顺,你怎麽样了!” 差不多要忘掉的讨厌声音又响起来了,我忍著疼痛,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我的手已经被他害得骨折了,为什麽他还是这麽阴魂不散? “你是谁?”高沐总算注意到房子里的不速之客了。 “我是晓顺的朋友……” “少在这里‘晓顺’、‘晓顺’的,我跟你不是很熟。”没好气地打断男人的话,我满腹的怨气瞬间爆发出来:“认识你算我倒霉。你已经弄断我的手了,能不能请你放我一马?麻烦有多远走多远,行不行?” “我不是故意的。”男人先是尴尬,後是愧疚,估计还是头一次被人这麽说。 一旁的高沐听来听去只听到一点,“是他弄伤你的?” 这不明摆著吗?我无力,靠在高沐的肩上懒得说话。大约是我们的样子太过亲密了,男人怔怔地问:“你就是晓顺的男朋友?” 轻蔑!绝对是轻蔑!男人语气中流露的优越感,竟是对高沐大大的不屑。是,论长相他是比高沐抢眼,论身材也比他魁梧,可这只是表面,高沐的温柔与体贴他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他就是我男朋友。你现在看到了,可以死心了!”我忍不住贴在高沐身上,想为他扳回一成。 “就他这种,难怪你会出去……”男人讪笑。 “是你打伤他的?”高沐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有关他的部分,只是执著於谁弄伤了我这个问题。 “是我不小心……”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突然被高沐放到了地上,然後就见他一拳挥过去!目瞪口呆已经不足以形容我震惊过後的表情。向来斯文的高沐对别人抡拳头,这景观对於与他生活了两年的我来说不亚於世界八大奇迹。 不带半点手软,高沐玩命似地抓著男人一顿暴打。虽然不及他高大,可胜在突然。那人几乎一直处於被动挨打的局面,直到高沐鼻梁上的眼镜因为过於剧烈的动作滑落下来,他才找到机会反击。 两个男人的互殴,就像疯狂嘶咬的野兽。我作为唯一的旁观者,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自己家还是在丛林山野。 “你们不要打了!再不去医院我的手就废了!”半斤对八两的两个人,打到天黑也分不出胜负,我的手臂已经肿得像象腿了,没时间在这里瞎耗。 听到我的叫喊,两个人居然很有默契地同时收手。高沐气喘吁吁,指著男人的鼻子说:“你马上给我滚!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晓顺身边,我就拆了你的骨头!” 好家夥!真有气势!我敢说连身为黑社会头子的韩闯也不一定有高沐现在这种气势。那眼神,简直可以杀人於无形! “你……”男人被震住了,一时间答不上话。看了我一眼,才恨恨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会把晓顺看紧一点。”说完这一句,他突然走过来一把抱住我,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在高沐有所行动之前,他放开了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家。我托著受伤的手臂,狼狈地坐在地上,目送他离去。 这男人,哎…… “我送你去医院,能站起来吗?”无视我感慨万千的样子,高沐强势地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半抱半拥地将我带出门去。 一路上他都没说话,可抓著我肩膀的手却一刻也没松开过,力量之大竟让我觉得隐隐作痛。 “喂!我跟他说你是我男朋友,只是权宜之计……”为了这个生气,未免太小气了吧?我小心翼翼地向高沐解释著。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却始终没有开口。我们就这麽沈默著进了医院,结果到最後他治疗的时间比我还长,因为他的伤口太多。等我们这对病号全部弄完可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你吃过晚饭没有?”高沐一边收拾屋内的狼藉,一边问我。 我摇头,被他一说我立刻觉得饿了,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见我这样子,高沐立刻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饭菜就上桌了。等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东西,他已经将客厅打扫干净。我看了一下,我损失了一幅画,一张椅子,一件琉璃做成的摆设,以及一个烟灰缸。 “真没想到你也会打架,呵呵。”我干笑两声,有些心疼那个烟灰缸。那是我在陶艺社玩的时候做出的第一件像样的成品。 “你下次不要再去随便招惹那些人了。”高沐终於开口了,却说了一句让我很恼火的话。 “我招惹谁关你什麽事?”要不是我举杯的时候你正好坐在他前面,我怎麽会注意到那个家夥。 “如果我今天回来晚了,谁知道那个男人会对你干些什麽……” “呵呵,放心。我们该干的事都干完了,不该干的也干了。”我扯著嘴角假笑了一下,然後起身回房间,不想跟他再说这些没营养的废话。 这时,高沐突然上前扯住我的手臂,神情无奈地叫了一声:“晓顺……” 一瞬间,有一点心软。我犹豫了一下,说:“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这种事下次不会再发生了。谢谢你帮我。”气氛有点僵,我忍不住开玩笑说:“你打的那个可是我的客户耶!要是我这次的活拿不到钱,就要赖给你养活了。” “我养就我养!” 就像断了电的机器人,我站在原地,没了反应。高沐就在我的正前方,距离不到半米。我看著他的脸慢慢靠近,自然地贴在我的脸颊上。唇边有些热,然後是湿润,最後是疯狂地掠夺。 我睁大眼睛,任他抱紧我。我不清楚在自己的体内蠢蠢欲动的是什麽,但高沐的欲望竟是那麽明显。为什麽?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我从不知道他对我有欲望。 好不容易重获呼吸的机会,我喘著气问他:“你喜欢男人?” “我喜欢你。”他的回答完全不带停顿,坚定而明确。一如他的动作,直奔主题。 喜欢,多麽美好的词语。尤其在这种情况下用起来,分外让人心动。 身体被打开的时候,我禁不住想:他怎麽会这麽熟练?不过,下一秒他就用行动推翻了我的认定。好痛!就像被撕裂一样的疼痛!他什麽润滑都没用,就这麽直接闯了进来。痛了我,也痛了他自己。 “你好紧!”他咬著牙,仍在试著前进。 “你……闭嘴!” 我用完好的左手勾住他的脖子,用嘴锁住他的双唇,引导他抚摸我的身体。就像在教育未经世事的孩子,我教他如何让我放松,教他如何动作,教他发掘快乐的源头。他学得很快,却不愿意耐心地施展。我被他摇晃得全身都散了架,更别提那个被撕裂的部位。 一场耗尽体力与心力的持久战之後,我扛不住昏了过去,连他什麽时候退出我的身体都不知道。 真的很逊呀!都多少年没被做到这麽惨了…… 醒来的时候,看见高沐坐在床边,手肘撑在膝上,手掌捂著脸。他在懊悔,懊悔什麽?见他时不时用手捶打自己的头,我长长叹了一口气。 “别难为自己了,就当昨晚什麽事也没发生好了。”我安慰他。做了这麽多年正常男人,突然与同性发生这种关系,是人都会接受不了。即使他说“喜欢我”,也不见得能释怀。我很明理的,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听到我的声音,高沐一脸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麽?” “我说,如果觉得你後悔,我们就当什麽事都没发生过。我无所谓的。” “你无所谓?” “跟我上床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所以你不用……” “你把我当成那些随便跟你上床的男人?”高沐猛地抓住我的肩膀,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凶恶的样子就像要一口把我吞下去。“你以为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吗?” “喂!是你在後悔跟我上床吧?我不过是想让你好受一点。”真是狗咬吕洞宾!枉我为了他把自己形容得那麽没节操,他居然还敢凶我! “谁说我後悔了?”高沐一脸扭曲。 “那你刚才又是捶头,又是叹气的!” “那是、那是……”高沐突然结巴了,脸刷的一下红起来。 我又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上著夹板的右手,说:“我不会怪你的,男人都有忍不住的时候。别忘了我也是男人,我明白的……” “明白什麽?”他粗暴地打断我的话,“我是看你昨晚流了好多血,怕你会生气……所以、所以才在这里自责!” 自责?呃……努力面无表情地看著眼前这个老实的男人,我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终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晓顺!”被我笑得尴尬至极,高沐干脆将我搂进了怀了。小心护住我的右手,他轻轻地说:“我喜欢你,晓顺。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高沐的声音好温柔,我的心都要化了。“什麽时候开始的?”我问。 “不知道。反正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能自拔了。” “我怎麽不知道?”是我太迟钝,还是他隐藏得太好? “因为我怕你发现,所以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高沐将我抱得更紧了,我感觉他的手微微发颤。他说:“你太耀眼了,晓顺。虽然不想承认,可我一直觉得只有韩闯那样的男人才配得上你。看到你们站在一起,那感觉……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难受。後来听说韩闯和黎湛在一起,我高兴得差点……” 高沐断断续续地说著,每到关键的时候就会停顿一下,然後漏掉最主要的内容。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理解他的意思,甚至不用他开口,我也能从他的怀抱中体会到他的情绪。这个男人,真的爱惨我了。 “我和韩闯只是单纯的……那种关系。”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我红著脸,把头埋进高沐的肩窝。 “嗯。”高沐应了一声,轻轻用手抚著我的背。“那在你眼里,我和韩闯有没有不同?” 我愣了,这是什麽问题?高沐是高沐,韩闯是韩闯,根本不会相同。 “你……对我是什麽感觉?”高沐又问。 什麽感觉?我喜欢这个男人吗?是,我喜欢他的照顾,喜欢他的拥抱,喜欢他的亲吻,也许不久之後还会喜欢跟他上床,只是……我能说自己喜欢他吗?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我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 也许我的迟疑刺伤了他,放在我背上的手离开了,高沐也跟著离开了。 “高沐!”我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看著我,那麽深情。我几乎要溺毙在他的眼神里,可他却抽回了手。 “我们就当昨晚什麽也没发生吧。”他说。 从那之後,我们又回到了原点,仿佛那一夜,真的什麽也没发生。 为什麽高沐要执著於我喜不喜欢他这个问题?虽然我不能给他答案,可我也没打算拒绝他呀!不过他显然对这个不感兴趣。 人常说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可任我穿得再少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高沐都照样目不斜视。就算我有意无意地蹭到他身上,他也照样没什麽反应。总之一个字,木!两个字,很木!三个字,非常木! “晓顺,好好吃饭!不要用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妈妈的训斥将我从阴郁的心情中拖了出来。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家庭日,我家的每一位成员都会不辞辛苦地赶回来,和乐融融地共进晚餐。当然,从两年前开始,高沐就成了席间不可缺少的一人。 所谓家庭日,就是擅长厨艺的妈妈只在这一天展示手艺,忙於应酬的爸爸只在这一天才会准时回家,从中学起就开始住校的妹妹也只有在这一天才会乖乖出现。 一家四口加上高沐,气氛不算热烈,却也显得温馨。如果不是高沐的事让我心情不好,我想我会更享受与家人相处的时间。 爸爸的手机响了,打断了妹妹与妈妈的谈话。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只见他从容地拿起电话,一边示意我们继续,一边离开了餐桌。不多时,他过来通知我们,说公司临时有事,要回去加班。妈妈神色自如地点头应允,并体贴地送他出门。饭後,她也提出要去见个朋友,然後匆匆离开。 “那个女人越来越过分了,连家庭日也不放爸爸回家。”妹妹一直忍到妈妈走了才出声咒骂。 看著她稚嫩的脸孔,我淡淡地笑了笑。她只知道爸爸有情人,却不知道妈妈也另有情人。这就是我的家庭,大家都生活在一种幻象之种,假装美满。 “你就知道笑。还好意思在这里当我哥哥!” “不好意思。我已经注定是你哥哥,你没得选了。”就像爸妈注定是我的爸妈,我也没得选。捏了捏小妮子的粉脸,我挂著笑容离开了家。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大雪,我缓慢地走著,任雪花染白了我的头发。 “回去吧!再走下去,你会冻死的。”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高沐在我几乎要走不动的时候,终於忍不住劝我回家了。 我的确已经冻僵了,可见雪地里并不全是浪漫。於是哆哆嗦嗦地回到家,哆哆嗦嗦地钻进被窝里,再哆哆嗦嗦地强迫自己入睡。好冷!我冷得牙关直打架,满屋子都是上下牙互敲的声音。 刚刚打好地铺的高沐蹲在我的床边,问:“很冷吗?” 我一边打著寒噤一边点头。 “我再给你拿床毯子。” 他站起来,我抓住他的手。触到那手臂上的温暖,我没有迟疑,将自己的被子掀开了一角,对他说:“你进来。” 好想碰到他的身体,好想汲取他的体温。我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忘了他正在积极地退回到朋友之间原本的界线。意识到有可能被拒绝,我松开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对我有相同的感情,而不是把我当成随随便便的哪个同伴。” “我知道。” “那你还这样要求我?” “我不强求。”我笑。 “秦晓顺,你很自私你知不知道?”高沐嘴上这麽说著,却还是缓慢地脱去身上的衣服,爬到了我的床上。在他钻进被窝的第一秒,我就手脚并用地迅速缠上去,不让他有任何反悔的机会。 好暖和呀!我满足地闭上双眼,偷偷地微笑。 轻轻抚摸著我横在他胸前的右手,高沐问:“还疼吗?” “早好了。”我打了个哈欠。 “看得见的伤好得快,看不见的呢?” “什麽?”没事说这麽高深的话,有毛病。 “没什麽。”伸手将我搂紧,高沐幽幽地说:“看你受伤,我心疼。” 真是,没事搞这麽煽情做什麽?我好好的,哪有什麽伤?要你去心哪门子鬼疼!我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想下床却被他紧紧抱住。 “晓顺……” 听见他在我耳边唤著,就像裹住身体的软絮。我猛地回过头,给了他结结实实地一个吻。完全没有技巧,就这麽直挺挺地撞上去,用咬、用舔、用吮的。不知道是谁的嘴皮被磕破了,舌头上全是腥甜。 也许太久没有经历过激情的洗礼,我在这一吻之中彻底失控了。一改上次的被动,我积极地争取占有高沐的机会。暴力而疯狂,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进攻对方这一件事。 “晓顺!” 高沐揪住我的头发,试图制止我进一步的行动。可我已经停不下来了,这个人,我想要他! “你喜欢我吗?高沐!”我问他。 听到我的问题,高沐手上的力气变小了。 我又问:“你是全心全意的喜欢我吗?高沐!” “是。”他看著我,回答得毫不迟疑。 “当你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一定会像发了疯一样去侵占他的全部。是不是这样?!”我分开他的腿,握著自己的欲望,急切地寻找入口。 “是!”高沐还在看著我,不明白我为什麽在这种紧要关头问这个。 “所以,”我咬紧牙关,对准那条窄道直冲过去,大叫道:“我喜欢你!”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话还是因为我的动作,高沐的身体瞬间绷到了极至,不出几分锺就将我勒入了天堂。射精过後的乏力让我软瘫在他的身上,久久不愿动弹。 “我很容易动心,却总是坚持不到最後。我不想步我爸妈的後尘,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才发现原来两个人都不够爱对方。舍不得分开,在一起又觉得乏味……我怕我不够爱你,所以我宁可选择放弃。你懂不懂?”我有气无力地说著。 “那你现在说出来,是不是代表你已经足够爱我了?”他反问。 “我不知道。” “我会让你知道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机会不爱我!”高沐抱著我,轻轻地抚摸著我的背。我们的身体贴合著,心也贴合著。一个频率,一起跳动。 当我差不多昏昏欲睡的时候,我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伤著你了吗?”我问他。 他摇头。 他没受伤就好!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完全进去,不过在入口磨擦了几下就泄了。回想起来还真是丢脸,大约是太久没做过了,才会表现得这麽不济。嗯,一定是这样! “晓顺,你累了吗?”高沐问。 “嗯。”我闭上眼,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舒服! 高沐动了动,好半天才说:“那你先下来好不好?” “嗯?”我抬起头,眯著眼睛看他。 他笑得有些尴尬,更多是无奈。之前我一直忽略了,肚子上顶著我的那根东西,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处在临界点的边缘。 “让我去趟洗手间。”高沐抬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他怎麽会这麽可爱?我又想笑了,却故意装作不解地问:“你想上厕所吗?” “晓顺,不要明知故问。” “哈哈哈哈……”我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全身发抖。相应的,高沐蓬勃的欲望也跟著越发高涨。看他无奈地苦笑,我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後爬到床边,从小柜里找出一样东西,将它塞进高沐的手里。 看清楚那东西上的说明文字,高沐抿著嘴,迟迟没有动作。 故意伸手抚上他下身的灼热,轻轻收拢揉搓,毫不意外地听到他的抽气声。我吻上他的唇,以舌尖撬开紧闭的牙关,含糊地问:“还在等什麽?难道你认为一个人去洗手间会比较好?” “可是你上次受了伤……”高沐动作僵硬地将我推开半寸。他的眼中明明有渴望,却还在隐忍。上次弄得我流血,一定吓著他了。 “所以让你用这个,润滑膏,看见没有?”抓著他的手,让他再看一遍上面的文字。我不知死活地鼓励他说:“我没事!来证明你有多喜欢我吧!” 哎!哪有这种事,叫别人来“上”自己也就算了,还要负责心理辅导。我忍不住暗骂自己白痴。不过高沐却不白痴,得到我的许可和大力“配合”的表态之後,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翻过身来,把我压在身下……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当我全身像散了架一样趴在床上时,我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精髓。虽然高沐在过程中一直很温柔,但却是要命的持久!半个小时之内还是享受,超过一个小时就有点疲於应付了,时间再久一点就变成了一种折磨……虽然明明就不想再继续了,可每次看到他热切的目光,我就失去了狠下心拒绝的勇气。 这个男人,在爱著我。 我被无法言喻的幸福感包围著,精神上的满足远胜过肉体的疲倦。这一刻,为了高沐,我什麽都愿意。这样,应该是足够爱他了吧?虽然我还是分不清是因为他出现的时机太好,还是因为他的安慰触动了我心底那块最软柔的地方,但是,爱他,无庸置疑。 阿弥陀佛,这次没被做到昏倒,总算不是太丢脸。嘿嘿! 雪停之後,阳光耀眼。到处都是融化的雪水,湿漉漉的,滴哒滴哒从窗檐落到地面。我无精打采地看著窗外,拿著勺子将面前的咖啡搅了又搅。 这是我和高沐重新确定关系後的第二个星期,我们本来应该有个甜蜜的早晨,却被一件糟糕的事情破坏殆尽。最後高沐怒气冲冲地跑去上班,而我则被妈妈叫到了这间咖啡店。 真是狗屎…… “晓顺,不想喝就把杯子放下,不要搅得丁当响。”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权威,只是看上去有一点疲惫。 我放下杯子,有些不耐地挑挑眉。 “怎麽?妈妈说你两句你就不高兴了?” “妈,”我就算不高兴也不是为了这个,“有什麽话就快说吧!我手里还有一堆工作在赶著做呢!”我相信老妈兴师动众地约我到咖啡店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是好是坏都来个痛快,我现在实在没心情玩迂回。 “你这孩子,越大越没耐心,跟你爸爸一模一样!”妈妈不满我的态度,当下板起面孔。 我皮皮地笑了笑,赶紧缓和紧张气氛:“我本来就是你和我爸生的,不像才比较奇怪吧?” 听到我的话,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付之一笑,而是将眉头锁得更深了。糟糕,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我和你爸已经决定离婚了。” 果然……我就知道!今天果然是诸事不顺。 “今天要你过来,是想先跟你说,回头告诉晓敏的时候,你也帮著劝劝。你妹妹性子烈,我怕她接受不了。” “你觉得我就能接受吗?”我看著妈妈,面无表情。 “我和你爸的事,其实你一早就知道了吧?你已经是大人了,应该能体谅我们的决定。与其这麽要死不活地拖著,还不如一刀两断来得痛快。”有泪光在妈妈眼中闪烁,却始终没能泛滥起来。“想当初我们真的很相爱,我还以为我会跟他一辈子……” “不,你们不够爱对方,不然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你错了。当两个人相爱的时候,根本不会去想够不够的问题。因为交付出去的早就是自己的全部。只要交出全部,那才称得上是‘爱’。” “是这样?”第一次听人这麽说,我糊涂了。 “爱是无法去计较多少的。一旦爱了,就刻进骨头里,永远也忘不了。我和你爸爸不是不爱,而是学不会如何去相处。时间久了,我们的爱就让那些现实中的棱角磨损了。我们都很难过,所以迟迟不愿放弃。可是现在……” “你们现在各自遇上了别人,所以放弃也不会觉得痛苦了?” “这跟第三者无关。我们依然痛苦,但是想放对方自由。”妈妈再次反驳了我的话,“我们身上的枷锁,只有对方才有钥匙。因为这是以爱的名义铸成的。” 我似乎明白了,却又不太明白。 “晓顺,等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学会与对方相处。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能没有磨擦,如果太强调自我,很可能将它激化成不能修补的裂痕。用力去爱对方,并且学会忍让与宽容,这就是妈妈从这场婚姻中得到的教训。这教训,代价太大,你一要好好记住。” “妈……”我想到了高沐,想到早晨那场争执,头好痛! “希望我和你爸爸的事不会给你们两兄妹造成太大的伤害。原谅我们,我们也不想。” 妈妈还在说,我却只能敷衍地点头。他们的婚姻走到尽头我不惊讶,所以接受起来并不是那麽困难。现在,我的脑子里只有高沐,只有我们之间刚刚成形却遭遇打击的恋人关系。 和妈妈分手的时候,我紧紧地拥抱了她。不仅是想给她开始新生活的力量,也是感谢她给我的指点。虽然我不知道我能和高沐走多远,但我已经知道如何去爱他了。 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我连跑带跳地冲回家。刚走到楼下,就遇上一个人。那个和我有过一夜激情,而且把我关进衣橱的家夥! “有事吗?”我一脸防备地看著他。 “晓顺……” “我姓秦,请你叫我秦先生。” “有必要弄成这样吗?” “在你弄断我的手之前是没必要,不过现在有必要了。” 男人沈默了,看我的眼神很受伤。我不是那麽没同情心的,但是,我不同情他。 见我一副急著想甩开他的样子,他终於说到了正题:“昨天我给你男朋友打电话了,他没为难你吧?” “你给高沐打电话了?”我有点惊讶,因为高沐根本没有提起什麽电话。“工作上的事以後请你直接与我联系。至於私事,我想我们已经没有什麽可谈的了!如果你下次再打电话骚扰我的男朋友,别怪我不客气。”虽然没想什麽实质有效的威胁,可我还是装模作样地恐吓了他一下。 “他没跟你说我打过电话?他果然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听到我的话,他非但不怕,还有点得意忘形。 “神经病!”不想见到这个让我反胃的家夥,我扭头就走。 “晓顺!”他迅速地拦住我,一副纠缠到底的架式,“他不跟你说我打过电话,证明我说中了他的痛处。” 疯子!我黑著脸,想绕开他,却没能成功。 “良禽择木而栖!晓顺,他不会是你最终的选择。他给不了你更好的未来!他根本栓不住你!” “昨天你跟他说的就是这个?”我停下动作,皱眉问他。 “只用说这些就够了,他配不上你。” 听到这句话,我最想做的就是大笑三声,可是我没笑,而是表情严肃地对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说:“你知道他叫高沐吗?我秦晓顺这只‘良禽’就是选中了这块木头,哪怕他是块‘朽木’我也跟定他了!” 男人愣在当场,努力消化我说的话。 “对了,”我揪住他的衣领,“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犯贱也要有个限度,你现在的举动,只会让我後悔认识你!你别忘了,从头到尾你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个一夜情的对象而已。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否则只会自取其辱。” 松开手,狠狠地将他推到一旁,我大步流星地往家中走去。我没有告诉他,我也曾经为他心动,是他自己一手破坏了我们所有的可能。不过我要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会发现身边还有一个这麽爱我的人。 想起高沐,我就忍不住要笑。我说他怎麽突然提出要我跟韩闯断绝关系,原来不过是受了这家夥的刺激,脑子里又蹦出我和韩闯比较相配这样的笨蛋想法。不过,他居然懂得“曲线救国”,不说自己是害怕我和韩闯“旧情复燃”,反而一再强调韩闯的黑社会背景云云。狡滑的家夥! 走进家门,原本要傍晚才会回来的高沐居然站在厅中,而且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晓顺!”看到我,他一下子扑过来,紧紧抱住我。 “怎麽了?”我疑惑地问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干涉你和韩闯的事。我只是嫉妒,只是害怕……我明明知道韩闯有了黎湛,你们根本不会在一起,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韩闯有了谁都不关我的事!我们根本不可能!而且我现有了你啊!拜托,不要这麽大力气,我的胸骨要断了!心里这麽喊著,我的双手却选择了回拥他。 倚在我的肩上,高沐说:“根本就没有什麽女朋友。那次去相亲之後,我再也没见过那些女人!圣诞节那天早上你说希望我结婚,我以为你是烦我了,想赶我走,所以只好假装有女朋友,先稳住你。” 噢!原来是这样! “我这麽喜欢你,怎麽可能再去找什麽女朋友!那次相亲我根本不想去,是你妈妈一再嘱咐,实在推不掉我才去的!” 汗!我妈还真是鸡婆! “晓顺,早上我出门就後悔了。在学校挨了一节课就跑了回来。可是你却不在!我还以为你真的一去不回,我都快急死了……” 天!吵架的时候口不择言,随便说两句你也信?!如果你不去翻我和韩闯的旧账,我怎麽会提起你交女朋友的事。提了就提了,你一下子解释这麽清楚做什麽?这岂不是让我唯一可以用来对付你的把柄都没有了!说你是“朽木”,你还真是很“朽”啊!这麽老实做什麽…… “晓顺,别再走了。我保证再也不提过去的事情,我们好好在一起行不行?”高沐说著说著,连声音都哽咽了。 哎,可怜的男人! 抬起他的脸,深深吻住他的唇。吞下他的承诺,抱紧他的身体。我知道我比妈妈幸运,因为这个人不但爱我,而且愿意给我他全部的宽容与忍让。我会好好利用这一点……不是!是珍惜,不是利用!嗯,我一定会用尽全力去爱他,再也不去想够不够的问题。 “高沐……去、去卧室……”被吻得有点晕头转向了,但我还是没忘记沙发不是个恩爱的好地方。做完之後,背会很疼的! “我爱你!”这是高沐的回答。 “……” “我爱你,晓顺……” “……” “我爱你!” “我也爱你!” …… 朽“沐”良“秦”,这就是我的命运,我认命! THE END ~~~~~~~~~~~~~~~~~ 这几天真是过得糟透了……家里的小猫从七楼摔下去,虽然没死,可伤得很重。医生说只能听天命了,但愿它能活下来。T_T 小说下载尽在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